第一案 鸡歇凤凰枝（六）（2 / 2）
“不过这事。真的跟我母亲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你们放她走吧！” 杜祈阳突然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盯着苏谨南。“我知道这个时候，你们一定已经搜查到我家了。厨房的刀呀，浴室的血呀……都是我……都是我干的……你们也看到我母亲了，老人家一辈子在那个穷地方，她，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要是真的打起来……她，她打不过思思的。”说完杜祈阳又激动了起来，身体努力向前探着，如果不是因为他认罪之后，按照规定将他锁在了椅子上，苏谨南相信小杜现在已经跳过来，逼迫她相信自己所说的。“相信我！你们相信我！！”
“坐好！”曲梓尧厉声喝到。小杜双目圆瞪，直直的盯着前方。口里一直念叨着。“相信我，相信我！都是我做的！”
苏谨南尽量放慢声音对他说着。“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讲个故事，等我的故事说完之后，我们再考虑是不是相信你所说的……又或者，你有其他的话想说给我们听。”
苏谨南声音轻柔，语调缓慢的开始讲着故事。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的父亲在一家人最需要他的时候，因为意外死亡了。在村子里，没有了男人的一个家庭，就等于失去了顶梁柱，失去了屋顶瓦，失去了可以为自己，为自己的娘遮风挡雨的人。这个失去了父亲的家庭，一下子掉入了泥坑里，小男孩看着自己的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照顾生病的爷爷，给一家人做好早饭，再跟男人一样去地里干活。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家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掉眼泪。小男孩心里是又苦又恨。但是他小小的年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能做什么呢？”
随着苏谨南柔软的话语，杜祈阳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母亲一个人操持家务，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在村子里没少受欺负。又想到村子里的王二牛往他身上丢砖头，娘拉着他去评理，却被王二牛的爹娘污言秽语的辱骂了一顿。他气不过，真的气不过。所以，当他开始上学，老师说知识才是力量，老师说考上大学就能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他下定决心，有一天，一定有那么一天，他要带母亲离开这里。
苏谨南看到杜祈阳的身体开始放松，她继续缓慢的说着。
“后来呢，那个小男孩长成了大男孩，他的学习一直的班级里最好的，老师眼中的可造之材，亲娘眼里的希望，村子里的其他小男孩再也不敢欺负他了，他变成了全村的期盼。高考前一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送他，老师还亲自雇了一辆牛车带他去县城参加考试。”
恩，没错。随着苏谨南的话语，杜祈阳仿佛进入一种恍惚状态，他忍不住点头，甚至嘴角挂了些许微笑，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天的场景。全村人的十里相送，自己是全村的希望。每天的挑灯夜读没有白费，每次的悬梁刺股没有白费。娘亲渐渐在村子里挺直了腰杆，见人也不唯唯诺诺了。村子里的小媳妇大娘们看到她也都客客气气的。有一次王二牛过来跟他争吵了几句，就被王二牛他娘揪着耳朵拎回了家。第二天王二牛他爹还亲自杀了一只鸡过来赔罪。是的，这些都是知识的力量。知识带来的改变。
“这个大男孩，果然没有辜负他娘对他的期望，没有辜负自己。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村子里放了一整晚的鞭炮，水席从村口摆到村尾，村长亲自开席。那真的是……比过年都热闹。”
苏谨南仔细注意着小杜的表情之后，语调慢慢的转换。
“那个大男孩以为，离开了村子，上了大学，从此就是海阔天空任鸟飞，谁知道……”
谁知道？谁知道什么？小杜突然紧张了起来。身体轻微的颤抖着。
“谁知道，在那些城里孩子眼里，农村来的大学生怎么都低人一等。他们欺负他，嘲笑他，嫌弃他，好不容易从村子里那些人的白眼里逃出来了呀，为什么，为什么走出来之后，还是那样？”
是呀？为什么呢？？不公平呀！凭什么他们就高人一等？不就是出身好嘛？那些演讲的机会，那些保研的机会，那些出国留学的机会。统统给了那些人！不！不是他不够优秀！是因为他们有后台！是因为他们有关系！
是的！关系！哼哼！关系算什么。只要他更勤奋，他更刻苦，他做的更多……
可是…………
还是不行呀…………
杜祈阳回想起他这边帮着导师洗床单，晒被套。那边一个赚钱的项目导师随手就给了另外一个同学，还美其名曰，那个项目不锻炼人。
不锻炼人？他还缺锻炼嘛？他缺的是钱！是尊重！
所以，他偷偷录下了导师约会大四系花的视频，并且匿名发布在学校论坛上，微博上。学校很快速的压下这件事情。调离了导师的岗位，想把那个大四系花推出去顶锅，也是他趁机好好的照顾，安慰了她。呵呵，想到这里杜祈阳就忍不住偷笑。一直眼高于顶的系花被他这个农村孩子搂着怀里，香香软软发育成熟的女人身体，在破旧的小旅馆里，在嘎吱嘎吱响的木板床上，在他的身下，宛如一朵盛开的水莲花。
是的，那就是思思。他真的想一直对她好呀，那些好真的不是装的。但是思思她……她……她也太不温柔了！一点也不孝顺！
杜祈阳突然很生气。那可是我的亲娘。我让她孝顺点怎么了，我都能给她打洗脚水，为何她不能给我娘打？我娘把我抚养长大容易吗？我娘就是说了你几句，忍着点不就完了吗？她是农村人，没什么知识，你是一个大学本科生，不是应该更懂事，更讲道理嘛？怎么就不能忍！再说，我娘不是为我们好，为我好吗？
杜祈阳真的很生气，他也不知道怎么，明明不想说的，却忍不住接过苏谨南的话，自己讲了起来。
“我的要求过分嘛？就是对我娘恭敬一点。我对她的父母不也很恭敬嘛？忍着点不就行了？谁家的媳妇不是这样？我娘是对她生了个女儿不太高兴，我也劝过我娘了，我们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她可好，直接说不生了。不生了？怕耽误工作？就她那个工作就什么好耽误的？市场策划？市场策划跟公关小姐有什么不同？我早就跟她说了，辞了工作，回家好好相夫教子。她就是不听。”
苏谨南鼓励的眼神，让杜祈阳毫无控制的继续讲了下去。好久了……已经好久没有人肯这么好好听他说话了。
“生个女娃儿有什么用呀，我娘不就想抱孙子嘛？怎么就不能满足她？她只是个媳妇，媳妇懂不懂。我随时都可以跟她离婚。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媳妇可以再娶，娘只有一个。一开始我还劝着，拦着。后来我也不管了。我就加班，多赚钱，好好伺候我娘。等过个两三年我就跟她离婚。呵呵。我看她到时候人老珠黄，还带个半大的孩子。谁能再要她。” 杜祈阳想着未来思思哭着跪在他脚边，求他不要离婚的样子忍不住得意起来，得意着，得意着，突然又哭了。
“不过……没想到呀……没想到……”
没想到加班的他一回家，就看到妻子倒在柜子边的地上，脑后的血污了一片。柜角明显的血迹说明了这是个意外。娘亲缩在沙发里吓得直发抖。他赶忙过去安慰，就像他小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娘安慰他一样。“没事，没事，有我在，我一直在，交给我。”
他把已经没有气息的妻子拖到浴室，从厨房拿了一把砍肉刀，一刀……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就像小时候看别人家过年杀猪，他家穷，没有猪可以杀，那个时候，他就拿到去砍木头，恩，多练练以后等有钱了，天天吃猪肉……
现在……不用羡慕别人家的猪肉了，砍肉的刀……砍的……是自己的妻子了……
等他处理好妻子的尸体，伪装她出门回娘家之后，再回家迎接他的竟然是自己已经变的冰冷的女儿。
那小小的身体呀，那软软的充满了奶香的小婴儿变成了青紫色，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把绳索从她的颈部解下。他哭了，一直问为什么……娘亲说什么了？好像是说，没娘的孩子太可怜，不如趁着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给个痛快。难道以后要骗她说，她娘不要她了吗？再说带个孩子，再娶老婆孩子也遭罪。
是的……是可怜……我的女儿，你连名字还没有呢……就这么离开了。
离开了……
是呀……很多人都离开了……
他的人生也厉害了……
老师，你不是说过知识才是力量，知识改变世界嘛？可是我的世界……为何还是这么灰暗……
娘呀……当年大字不识的娘带着字典找到老师给他改了这个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农村娃儿的名字，就是像让他将来飞上枝头变成凤凰。
祁阳，祁阳。
祈求阳光。
可是祈求阳光有什么用？他们说他就是个凤凰男？凤凰男怎么了？凤凰男也是凤凰！他想成为一只想着阳光飞翔的凤凰，可是现在……他的阳光呢？
没有了，统统都没有了。
杜祈阳失声大哭着。
苏谨南拍怕已经目瞪口呆的曲梓尧。下面的事情，就归真正的刑警了。她现在觉得很疲惫。
出去给柳未央打了电话，告知了这边的结果。听起来那边也取得不错的进展。接下来，苏谨南打算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一下。
外面已经是夜晚了，秋天的夜晚凉气袭人。苏谨南胃里突然抽筋一般的疼痛，她忍下呕吐的冲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踏入到这片城市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