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君臣戏谈(1 / 2)
御书房中,仁宗端坐龙椅,宽大的袍袖扶在龙书案上,目光从下跪臣子的笔直身形上收回,落在手边的几叠奏本上道:“待明日早朝,包卿将奏本呈上,真相自明,你重伤初愈,又何须急于进宫向朕澄清?”
展昭道:“微臣前来并非为了澄清,而是请罪!”
“请罪?”仁宗微一诧异,含笑道:“又是为了包卿?”
展昭一怔,望着仁宗的眼神甚是无辜。
仁宗笑道:“怎么,朕还冤枉了你不成?”心想:“青龙珠一案,你若非为了包卿的官声,岂会甘心认罪?”
却听展昭道:“皇上的确冤枉臣了。”
仁宗摇头道:“朕没冤枉你,倒是你误会了朕!余千帆告你之事,朕将核查之权交予包卿,其中用意难道你不清楚?”
展昭拱手道:“皇上的信任与庇佑,微臣铭感五内。然而皇上如此处置,未免有失公允。”
侍立在龙书案旁的太监王喜是陈林一手带出来的,因展昭对陈林有过救命之恩,一直对他心存感激,此刻见展昭在皇上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心中暗暗着急:“哎呦!我的展护卫,你怎么敢说万岁‘有失公允’?”
仁宗虽有不悦之色,却未怪罪展昭,问道:“朕如何不公?”
展昭回禀道:“皇上将此案交由包大人核查,无论他如何秉公处理,在众臣眼中,都难避偏私之嫌,此乃对包大人不公;既然包大人无法避嫌,则微臣纵然一身清白,也难令他人采信,此乃对微臣不公;此事势必有损开封府在朝廷之中的威信,在百姓心中的清誉,此乃对天下不公!”
“展昭!”仁宗拍案怒道:“在朕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王喜吓地目光一颤,连忙向展昭使眼色。
却听展昭又道:“微臣冒犯龙颜,甘愿领罪。然而臣委实不愿见到,皇上对臣下一片体恤之心,因用之不当,而有碍朝纲。”
这话倒是触动了仁宗,他不禁想起,自为政以来,多少政令因施行不当而违背了他的本意,又有多少爱卿,因他的庇佑和倚重,反而饱受同僚的排挤?为人君者,掌握天下,任何微小的决策都要慎之又慎啊!
想到这里,仁宗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对展昭道:“你平身吧!”王喜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扬起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臣不敢!”展昭低头道:“臣是来请罪的!”
仁宗心中苦笑:“难为你还记得自己是来请罪的,朕还以为,过错全在朕一人身上!”脸上仍是威严之色,问展昭道:“你身犯何罪?”
展昭拱手道:“臣启皇上,日前在山崖之上,妖女得以逃脱,实乃微臣之过。”
“什么?”仁宗震惊地望着这位一向忠心耿耿、公而忘私的臣子,奇道:“莫非你与那妖女真有私情?”
“没有!”展昭清亮的眸子正视着仁宗。
仁宗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为何要纵放妖女?”
“臣并非有意纵放。”展昭道:“妖女当时已武功尽失,臣一时疏忽,认定她已无法逃脱,并未立即将她擒获,而是独自上前,向她询问……一件私事。”叩头道:“微臣办案失职,先私而后公,致使妖女趁机逃走,请皇上降罪!”
仁宗不解道:“你既与她并无私情,又有何私事相询?”
“这……”展昭无意隐瞒,却不知如何禀奏,难不成要将自己与彩云的纠葛讲给皇上?
“怎么?”仁宗道:“如此吞吞吐吐可不像你展昭,莫非有何事不能说与朕听?”
“不!”展昭道:“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是那妖女的相貌酷似微臣一位已故的知己。”
“知己?红颜知己?”仁宗脸上缓缓晕开一抹笑容,心中暗笑:“朕还以为你当真不食人间烟火。”
展昭微红的脸颊与微妙的沉默,令仁宗十分满意。长久以来,仁宗都觉得包拯和展昭太过公忠体国、正直无私,与此二人相处,着实刻板无趣。此刻听展昭谈及私事,仁宗反倒兴致大起,就连一旁的王喜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正当展昭坦然静候仁宗降罪之时,却见仁宗起身笑道:“随朕到御花园走走,把你那‘说来话长’的故事讲给朕听!”展昭无奈,只得遵旨,坦然的心境就此消失。
开封府东城一间简陋的民居中,一位身着道服的年青男子,将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了几下,小心地关好房门,插好门闩。他匆匆跑到床边,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跑到窗前,将窗子关紧,这才放心跑回床边,吃力地把床挪开。
他蹲下身子,在床后的墙壁上找到一块松动的石头,用力把它抠了出来,露出一个墙洞。于是挽起长袖,将胳膊伸进洞中,费力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羊皮包裹。他等不及将床搬回原位,就蹲在地上,急忙将包裹打开,露出一层油纸包,又将油纸包打开,从中取出一卷残破的竹简。
他匆匆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窗边,借着透过窗纸射进来的阳光,细看竹简。只见竹简右方用小篆刻着四个大字:移魂大法!
他紧握竹简,仰天道:“师父,今夜弟子就帮您了却这个心愿。”
御花园,于众多皇家园林之中,虽不是最壮美宏阔的一处,然其高贵、华丽却冠绝天下。正所谓山有脉,水有源;无一花非旷世奇葩,无一石不耐人寻味。园中小径,更是曲中寓直,直中见曲,观者游历其中,处处移步换景。
可惜布设如此精妙的园林,仁宗与展昭君臣二人漫步其中,却都视而不见:一个费尽心思,将曲折离奇的血云帆一案,以及凶犯连彩云与自己复杂难解的纠葛,尽量平淡如实的陈述给身边的天子;一个饶有兴趣地从臣子索然无味的叙述之中,费力寻找着值得玩味的细节。
言罢,展昭长出了一口气,拱手道:“皇上,事实既是如此了。”
仁宗戏谑的眼神看着展昭道:“真难为你讲得这么辛苦。”心想:“朕听得更辛苦!”又问道:“那妖女又与连彩云何干?”
展昭下意识地望了望头上的骄阳。虽然已过盛夏时节,但阳光仍是热辣辣的,仿佛要把人烤化了。出府之前,他虽然吃了几块点心,也服了药,但毕竟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自入宫之后,先是长跪于御书房,又陪皇上久逛御花园,渐渐已觉得体力不支。此刻烈日当头,进而蒸发着他仅剩的精力。若是为了国家大事,自然无怨无悔,然而他久留宫中却是为了向皇上讲述他的“红颜知己”,想来真是哭笑不得。有心向皇上告病回府,可听皇上刚问到正题,又不能不答,只好勉强坚持下去。
彤云与连彩云的瓜葛,仁宗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展昭面对彤云的矛盾心情,他多少也能体会,心下已决定不再苛责于他。想起展昭提到的天音派,问道:“据你所言,天音派虽有窝藏钦犯之实,却并无与朝廷为敌之心,朕是否该对其从轻发落?”
展昭道:“天音派之事,臣已将一切如实禀奏,至于皇上如何处置,臣不敢妄议。”
仁宗不解道:“这又是为何?莫非你与天音派也有瓜葛?”
展昭道:“不敢有瞒皇上,臣已拜天音派掌门司徒老先生为师,成为该派门人。”他此刻还不知自己已继任天音派掌门。
仁宗不悦道:“你身为朝廷三品大员,又肩负营救公主的重责,明知与妖女有所牵连的一切人等都是朝廷钦犯,怎敢拜入天音派门下?”
展昭道:“并非臣胆大妄为,而是身陷天音派石府期间,深得司徒老先生厚爱,又机缘巧合,于禁地之中悟得该派玄机,除却拜入天音派,臣实不知如何才能报答该派恩德!”
仁宗道:“你干冒大不韪,与朝廷钦犯为伍,就只为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