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今有朝霞，纳我归途，将晚不晚，为之尚早；
今有烈日，唤我独行，将行不行，停滞不前；
今有夕阳，催我苏息，将睡不睡，彻夜难寐……”
朝凤江上，一叶扁舟悠悠划过，船夫悠扬亢长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惊飞了山林间的鸟儿。
一位青衣长衫的公子站在船头，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轻摇折扇，向远方遥望。甲板上置了一张案几，案上设有觥壶一个，兽面青纹爵两只，另一位公子着水绿衫坐在案前自饮自酌。
此时艳阳高照，船头的公子轻轻合上了折扇，转身道：“玉书公子，他们真的会来渔村吗？”
玉书公子一樽饮尽：“嗯，十之八九。”
“若是不来呢？”
玉书略一蹙眉，：“听说渔村产有一种鲫鱼，以青梅去腥，再佐以盐料，炙烤之后最是鲜美无比，嫩而不柴，滑而不腻，乃是上等的美味佳肴。”
见他不解，玉书公子又道：“我们可以且酌且饮，吃上几日又回。”
青衣公子目瞪口呆：“临行前你不是叮嘱过我，我们此行乃性命攸关之事，耽误不得吗？”
玉书公子微微歪头一笑，道：“食色性也，这何尝不是头等大事？温公子。”
温公子无言。
一路依山顺水而行，直至午后抵达渔村，船泊在江岸边，二人付了船钱便登了岸。
渔村背靠青山而建，只有数十户人家，顺着羊肠小道一眼望去便可以看到尽头。此时村里炊烟袅袅，几个小儿在村口打闹，村里的渔夫们辛苦了一天，三五成群拖着围网回村，或多或少都有所收获。
玉书公子在村口踌躇了良久，眼看申时将过，温公子在旁有些不安：“玉书公子我们可否暂且先寻个歇脚之地再做打算？”
“温公子莫急，稍等片刻。”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渔夫挎着个鱼篓正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村口玩闹的一个小儿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看去，确定了来人，一边挥手朝他奔去一边高声喊道：“阿爹阿爹！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渔夫晒得黝黑，咧开了嘴漏出白皙的牙齿，笑着说：“等急了吧！这鱼实在忒难捕了，你阿爹我可费了不少劲！”
小儿凑上前扒拉着鱼篓看了一眼，有不安分的鱼尾巴一甩，溅了他一脸的水，他也不恼，仍自乐不可支地说：“哇！捕了这么多，阿娘和阿弟一定够吃了！”
渔夫揉了揉儿子的脑子，父子俩嬉笑着往村里走，这时玉书公子上前拦住了他们，笑嘻嘻道：“渔郎且慢，在下是外乡人，冒昧打扰，有一事相求。”
渔夫见眼前的两位公子衣着体面，长得仪表堂堂，谈吐也斯文有礼，竟说有求于他，不免诧异：“公子有什么事？”
玉书公子加深了笑意：“我二人途径此地无处落脚，不知可否借贵舍小住几日。”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了一锭金子。
渔夫看到玉书手中的金子有些惊讶，但并未接过，只回道：“贵舍倒谈不上，公子既有难处，陋室尚可居住，随我来便是。”
渔夫牵着他家小儿先行带路，玉书讪讪收回金锭跟了上去，温公子满脸不解，却也只得随同，于是二人便在渔夫家安顿下了。
渔夫名叫张勇，妻子刘氏，膝下有两个小儿，只取了乳名，大的六岁唤长顺，小的刚足月唤长平。
农家小院简陋，房子是用黄泥和秸秆搭建的，居室逼仄狭窄，并伙房也只有三两间，院里是黄泥地，靠院墙搭了个棚子，堆着些篓子、渔网和叉子。
张勇腾出了正屋供他们居住，玉书百般推辞也无济于事，只得住下。
就这样过了两日，这天乌云压境，黑压压一片，狂风呼呼直吹。
木制的窗户被风打得哐哐作响，惹得长平啼哭不止，刘氏抱着他轻声呢喃着歌儿。
张勇今日一早便带着长顺去了江上，玉书公子无事，只在屋内倚着卧榻、翘着腿儿悠闲地哼着小曲儿。
温公子却不轻松，焦虑得在屋内来回渡步。
玉书公子被晃得心烦意乱，便问：“我说温公子，你如此坐立难安所为何事？”
温公子停下脚步，转过脸来愁容满面：“张家小儿哭得凄然，我听得心惊肉跳……颇有些于心不忍……”
玉书公子挑了挑眉，说：“那不然你过去……帮忙哄哄？”
温公子当下红了脸，略有些薄怒：“玉书公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已是鸠占鹊巢，如何还能登人内室？”
玉书公子扶额：“温公子此言差矣，我可是给了钱，是他自己不要的，至于这屋子，我当初也推辞了，奈何张家郎君盛情难却，这怎么就鸠占鹊巢了？”
温公子不想与他强辩此事，另说他话：“且不论这许多，我们在此逗留已有两日，这两日你醒了便吃，吃了便睡，闲时还跟着张家郎君去江边垂钓，浑然不似来秉公办事，倒像是来游玩的，如此这般下去，回去该如何交差？”
玉书公子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怅然：“我本算着时间前日他就该到了，谁想如今人影都不曾见着，现下我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在此耽搁，只是再晚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温公子倒吸一口冷气，又问：“你如何断定他会途经此处？”
“前些日子他传信回来，似是引起了那人的怀疑，所以并没有从官道走，反而绕道而行，而此处乃回九凤的必经之地。”
温公子恍然大悟，略略点头，感慨道：“那人也是煞费苦心……”
两人正说着，窗外突然白了一霎，一道惊雷落下，长平哭得愈加大声。
这时，外院传来了急促的砸门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叫嚷。
玉书公子连忙翻身而起，二人对视一眼前后朝屋外赶去。
方才踏出门槛，便听见一声巨响，不是惊雷又落，而是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破门之人气喘吁吁，只大声嚷嚷着：“这家娘子在吗？在下有要事相求！！”
“祝二！”温公子见到来人大喜。
祝二亦见到二人，先是十分惊讶，而后欣喜若狂：“付书玉，华温！你们怎么在这儿？！”
“玉书公子料定你会途经此地，特地与我在此等候。”
“付玉书你行啊！平时看你没啥屁用，关键时候还真能歪打正着！”
玉书公子斜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着，这年头还买一赠一了？”
祝二看了看肩上扛着的人，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此事说来话长……”
刘氏在屋内听到了动静，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才跨出门槛，就见一个圆脸阔鼻、浓眉大眼的壮汉破门而入，左肩扛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少年，右手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须发凌乱不堪，浑然不似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