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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秋意乍浓,不穿厚实的外套已经难抵十几度的昼夜温差。中午吃完饭,于小野拉着顾北南陪她下楼溜阿猫。要说他对狗的阴影挺深吧,但对阿猫也蛮例外的,居然“父子俩”还能和睦相处,并考虑到于小野的右手,主动牵起了狗链。
每过午饭后,这个小区楼房间狭小的过道里就会坐满唠嗑的老爷爷老奶奶,一张小板凳,一捧瓜子,能一直坐着聊到天黑。光听他们聊天的内容会觉得很无聊,不过就是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但老了的人哪也去不了,抬头坐拥一井天,低头拈拈路边的狗尾巴草,这也只能是他们唯一消遣时光的方式。
偶尔想一想,也挺惬意的。
于小野盯着阿猫发呆,对顾北南说:“我就希望我老了,阿猫能给我生个小阿猫,然后一直陪着我。”
顾北南:“……阿猫是公的……”
“哎呀,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接触到阳光的阿猫仿若一秒切换了“狗格”,开始撒了欢儿地甩着小胖腿狂奔,顾北南被狗链拖着在后面赶,高大的身躯显出不匹配的无措。于小野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站起来追上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用黏乎乎的声音告白:“顾北南,我爱你。”
她环着的人肩膀一僵,从左后方传来的心跳确实加速了一点点。于小野笑,为自己的情话添盐着醋:“好爱好爱。”
阿猫也许是回头时看到阿妈正在和阿爸情意浓浓,善解人意地停了下来,低头逗玩草丛里的花。顾北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轻摸了摸搭在自己腰上的右手,问:“最近手还痛吗?”
嗨呀,怎么还是不愿意回应呢……于小野无奈地苦笑一下,松开手,站到与他并肩的位置,语气轻松:“还好!不怎么痛了,还有点痒呢!”
“痒就是在结痂了,不要去挠。”
“知道啦!”
于小野走到草地里,蹲下来揉阿猫的脑袋,他舒服极了,拿脑袋蹭主人的手心。顾北南不知怎么的,一时心悸,拿出手机,偷偷给他们照了张合影。
“顾北南,跟我说说你前女友的事吧!”于小野一直低头注视着阿猫,要不是提前喊了他的名字,他恍惚还以为她在跟阿猫说话。
松开狗链,顾北南先是给自己点了根烟,才蹲下来,表情木然地述说:“你之前问过我知不知道怎么去江城师大,我当然是知道的。因为我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和她,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她跟我家世悬殊,用俗一点的话说,就是个大小姐。但她性格很好,爱笑、懂事,起初,就是她的性格吸引了我。”
“所以……是你追的她?”于小野有点酸溜溜地问。
“是啊,”顾北南笑了笑,“她很快就答应了。后来也跟我说,其实认识我没几天,她就有动心的感觉,只是一直不敢说。我爸出事之后,我就鲜少有过快乐的情绪,直到遇见她。说不清楚……跟她相处的时候,我莫名会很轻松,即便是想到以后,我们俩想要长久在一起可能性也很小,但是,那些当下我就不会去考虑许多,而是用力抓住每分每秒。”
“她挺胆小的,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很平淡,但却愿意和我冒险。我带她蹦过极、爬过山,在凌晨的大马路上和同学飙摩托,她就坐在我车子后面。我问她怕不怕,她说,要死也是一起死,有什么好怕的……”
话说到这里,顾北南就顿住了,捏着烟,吐出浓浓的雾。于小野读着他眼里的悲恸,懂事地不再问下去,心里一抽一放的,挺疼。
她低头,摸摸阿猫的背,拍拍他的屁股:“阿猫!阿爸难过了,去抱抱阿爸!”
阿猫立马冲到了顾北南的腿边,贴着他的腿根拿脑袋在上面摩挲。顾北南难得没有拒绝,抬手轻轻搭在阿猫的头顶,来回揉了揉。
于小野此刻并不愿意去深究什么谁更悲惨,要怎样互相对待才最公平。她尊重本能地,伸手,握住顾北南搭在阿猫头顶的胳膊,上下轻柔地搓了搓,像要把仅剩的光和暖意传递给他,然后坚强地对他笑:“我会好好爱你,让你一直不孤单。”
顾北南扬了扬嘴角,抬眼看她:“你想飙车吗?”
于小野当然兴奋地狂点头。
“好,下次带你去。”
楼房方向传来几声骚动,于小野抬头,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份白色文件,一边自下而上打量着楼房的全貌,一边交头接耳。跟在最后面的一个小伙,手里拿着油漆桶和刷子,走到空墙上洋洋洒洒地写上一个红色“拆”字。
坐在过道里的老奶奶呆不住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握着小板凳,威胁地冲他们大喊:“写什么写?!谁让你们写的!”
老奶奶气得花睡裤都在微风里打颤,这些人却对她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往前走。于是另一个老爷爷抡起靠在墙边的大扫帚,弓着腰气势汹汹地赶来,跟在那群人后面,拿扫把砸了砸地,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不许你们来!都走!都走!”
拎油漆桶的那个小伙无奈地转身,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哟我说老伯老婶儿,你们就别操心啦!这房子迟早都得拆,拆了你们还能换新房子住,多好?!谁让我们写的?政府让我们写的,你们敢去跟政府对着干不?”
不知为何,于小野总对那个拎油漆桶的小伙甚是眼熟,想也想不起来,就站直蹲麻的双腿,绕到一旁想看清他的长相。顾北南也闻声牵着阿狗站起来,他记性好,只看那个人一眼,就想起来是谁,怔在了原地。
他看到于小野正眯着眼睛盯着那个人使劲回想,不急着提醒,他知道她一定会想起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又惊诧的表情。
顾北南走到她身边,装傻地问她:“怎么了?”
“我认识这个人……”于小野嗫嚅,“他好像是我爸的手下,我看过他开车接我爸。”
监狱门口的那一眼,虽然匆匆又饱含怨艾,但于小野对这个人的长相,还是记得很清的。
顾北南垂了眼,没有说话。
老爷爷冲动地拎起扫帚要打小伙,小伙眼疾手快,抬手捉着扫帚柄就要争抢。典型的“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于小野愤懑不平,冲了过去,扶住老伯,瞪着小伙:“你这是在干啥?欺负老年人啊?!”
小伙就是小刘,在照片上看过自家领导私生女的长相,乍一看,还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活的,愣了愣,松开了扫帚柄,有点心虚地回嘴:“你别多管闲事啊!是他先动手的,我这是正当防卫!”
于小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上头,就狠狠盯着小刘问:“你认识我吗?”
小刘向后踉跄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扯谎:“不……不认识……”
“我认识你!”于小野冷哼一声狠厉地说,“我还认识徐继丰!”
站在不远处的顾北南听到这个名字,原是意料之中,却还是不免心颤。抬头,沉默地看着那个勇敢无畏的女孩。
小刘慌了,回头看看一头雾水的拆迁办同事,转头小声威胁于小野:“你……你别乱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