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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打扰顾平斌午睡,顾北南先带了于小野去兜风,再绕回去送腊肠。于小野长这么大,确实都没来得及把江城好好看一遍。有时候何必跟她提到哪条路、哪个区,她都会很迷茫:“江城有这地方吗?”
何必就会一脸嫌弃地白她:“你这个假江城人!”
物质生活温饱的人,才有空去追寻精神上的享受吧。她于小野,二十几年都在想着要怎么努力活下去,哪有多少心思去欣赏风景呢?
江城的废弃烟囱多到数不清,很多当地人已经把它们当成了一种特色景观。“粗黑烟囱有没有,江城里头走一走。”
所以于小野觉得,灰色调的江城没有一点点柔情与秀气。她很想离开这些烟囱的包围,去外面的山清水秀走一走,但等啊等啊,一直等不到这个机会。
顾北南开着车,不知不觉就开到了江城第一钢厂。停在大铁链紧锁的门口,他扭头看于小野:“我带你进去玩。”
“诶?”于小野好奇地看窗外,“这不是锁着的吗?能进去?”
“嗯......”他熄了火,替自己和她解安全带,“有个秘密的门,别人都不知道。”
于小野兴奋不已,敢情她男朋友这是要带她来探险啊?她直接开门蹦到了地上,腿边扬起一阵黄沙。
“顾北南,我们像不像雌雄双煞?!”
“……”
这个秘密的门其实就是特地为往厂里运煤的车子过磅的门,因为锈太多,门上的铁杆子轻易就断,所以锁不锁也就无所谓了。按道理来讲,正门也是没必要锁的,这个厂子现在就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小偷和流浪汉都不屑一顾的地方。
即便如此,于小野也觉得贼新鲜,连老宿舍楼外面爬满的爬墙虎,她都觉得翠绿得很好看。
顾北南插着口袋在前面领路:“可能有点无聊,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不过在我爸出事前,这里算是我长大的地方。”
“以前,那个地方,”他指着大门口,“两边各拴着一只大狼狗,站起来有半个人那么高,从早到晚叫个不停。后来,一只病死了,一只因为咬了人,被打狗队打死了。”
“那你怕吗?”于小野好奇地问。
“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狗吧?因为那狗咬的就是我小时候最好的哥们儿,虽然及时打了针没什么事,但他被咬的场景我一直忘不了。”
于小野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寒噤:“那什么,我还是要说的,阿猫是只好狗。”
顾北南笑笑,领她到一栋门足足有四米高的房子前:“想进去看看吗?这里以前是工人炼钢的车间,不过现在没有设备了。”
于小野重重点头:“想啊想啊!”
“我小时候,每天无所事事就在这里面乱窜。工人忙得浑身都是汗,我却叼着个冰棍儿,翘着腿在后面享清闲。那会儿有个监工对我爸他们要求特别苛刻,工作的时候不可以有一点休息打盹儿的时间,于是我就在旁边捣乱,分散监工的注意力,那些工人就可以偶尔偷偷懒,所以整个车间的工人都很喜欢我。”一迈进这空荡荡的厂房,顾北南的回忆就停不下来,仿佛他能看到小时候的那些画面,像说电影似的一一再现给于小野听。
透过他的言语,于小野感觉出来,童年时期的顾北南,一定是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天真、没心没肺、调皮捣蛋,能是家长眼里最头疼的孩子,也能是会替大人分忧的开心果儿,跟现在的他完全相反。所以,成长经历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她忍不住心酸和心疼。
顾北南领于小野上了二楼,往下看,是一片空旷的水泥地;抬头看,高高的柱子直冲顶端,望不到尽头,给人强烈的压迫和眩晕感。
二楼的平台中间有个断处,空出一米多的距离。顾北南介绍道:“这里以前是放连铸机的地方,连铸机就是给钢铁浇高温热水的机子,我小时候不敢来,觉得会烫死我。”
“哈哈哈哈......”于小野忍不住发笑,“胆小鬼!”
她还没调侃完,顾北南腿一迈,纵起一跃,跳过了断处,站在对面的平台转身望着于小野。
于小野收了声,摸摸鼻子,小碎步迈到断处的边缘,往下看了看,吓得赶紧退了回去。
“到底谁是胆小鬼?”顾北南站在那头笑她。
于小野不甘心,深呼吸几口,冲他喊:“本来吧,小爷是不敢跳的。但是呢,你站在对面,小爷说什么也得跳过去!”
于是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左腿向后迈,微微降低重心。看着顾北南的身影,她暗自给自己鼓劲,而后一鼓作气,助跑,跳起,闭眼跃了过去,降落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睁开眼时,顾北南正对着她的眼睛发愣,于小野猛地踮起脚,重重吻了他一下,又说了句肉麻的情话:“于小野为了顾北南,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顾北南轻轻扶着她的右手,帮她站稳,哭笑不得:“幼稚。”
“在我上初中之前的那些年,这个钢厂给了我很多快乐的回忆,之后,就全是噩梦。”他靠到了墙边,平淡地说。
“工人接二连三的出事,最后轮到我爸。钢厂领导阶层和政府都很腐/败,贪了不少钢材和器械的成本钱,慢慢的,钢厂出的钢质量越来越差,入不敷出,也只能倒闭。这个钢厂本来养活了近二十年的江城,结果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不过还好,后来,涉及此事的一些领导都被查,并被判了刑,”他忽然抬眼,盯进于小野的眼里,“但害我爸爸最惨的那个人,只判了三年,就出来了。”
气氛霎时很微妙,于小野觉得顾北南空洞又意味深长的眼神令她发怵,不由睁大眼睛疑惑地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顾北南直起身子,收回目光,再抬起眼皮时眼神已恢复正常,轻轻提起嘴角,敷衍地笑了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