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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游子来说,“归乡”这个词既是幸福的,又是悲哀的。--**--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幸福是因为离船还有岸可靠,悲哀又是因为,等到再次告别的那天,不舍和无奈会无限放大很多倍。回家时大头和父亲开了一瓶白酒,要走的时候酒还没喝完,大头一个人挤在厕所里,静悄悄地抹眼泪。
回来那天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爸他妈下跪,忏悔地连声说对不起。他爸他妈扶他起来,过去的事一声不提,只说:“饿了吗?飞机上的东西不好吃吧?厨房里有腊肠炒饭。”
短短几天,他爸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这个独臂老头儿拖累你啦!”
好像以前,他爸在他面前的形象总是高大骄傲的,他甚至反感他爸那种“我永远正确”的盲目自信;但不知道为什么,也就近三年的时间没见,他爸在他面前突然就变得这么卑微。比如儿子送的智能手机不会使,他会在旁边畏畏缩缩地试探好几次才敢开口问。大头在刹那火石间明白,不等到他明白,父母已先行老去。
他坐在马桶盖上擦掉眼泪,发誓一定要赚更多的钱,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感恩父母。
明天上午的飞机飞缅甸,他把行李收拾好,偷偷藏了一笔钱在枕头下。赵砚塘忽然约他今晚见一面,他隐约嗅到了挣大钱的气息。
初到东南亚时,他还是个懵懂莽撞的毛小子。在华人圈里混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身边很多人都做走私烟的生意,并且一次就能赚很多。他胆儿大,没仔细地瞻前顾后就跟着做这事儿。很顺利,他没用满三个月,就赚发了。之后通过旁人的介绍认识了老乡的赵砚塘,这爷们儿诚信又精明,很快他们就达成了长期合作链。
每次赵砚塘一找他,一准儿有大的订货量。
不过合作了这么久,他只知道赵砚塘是赵敬言的爹,但还从来没见过面。今日一见,他有些许失望。港片看多了,他以为赵砚塘是个威风凛凛的八尺大汉,花臂配着大金链儿,一瞧着就令人生畏的那种。没想到这个架着小圆眼镜,腿细得像麻杆儿一样的小老头,会是他一直在异国崇拜的偶像。两人面对面站着,大头寻思他的身子板儿还没自己的一半厚。
赵砚塘和他握完手后招呼他喝茶,说话像个掉书袋:“哎呀,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啊!在外多年,生活不易吧?”
大头嘴角一抽,挠挠脑袋:“这点儿历练不算什么!”
赵砚塘笑:“之前也没了解过你的家世,上回听小儿说了才知道,你是和小顾一起长大的兄弟。”
大头一拍大腿:“嗨!可不嘛?!我也是回国前才知道阿南跟着你干了!”
“他干得不错,”赵砚塘的小眼睛里泛起一点深意,“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徒弟。”
大头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夸赞兄弟的机会:“那肯定的,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做事最稳重了!”
“就是啊……有点儿胆小。”赵砚塘故意惋惜地叹息。
大头没想多,直接说:“可以理解,这行毕竟打的是擦边球。你应该知道阿南他爸的情况,所以他做什么事考虑得肯定更多一点。”
赵砚塘没应答,把茶盏里的茶喝得见了底,再开口时已经换了话题:“小张,有没有想法,干一票大的?”
大头自然心动,眼神放光,搓了搓手:“您尽管吩咐!我们合作愉快!”
赵砚塘往茶盏里倒水,左手抬起到鼻孔下方,意味深明地对大头做了个吸食的动作,而后挑挑眉:“怎么样?”
大头惊得把嘴里的茶水尽数吐回了杯子里:“你……你疯啦?抓到要坐牢的!”
“走私抓到了就不用坐牢吗?”
“那……那不一样啊!你不知道谁轻谁重啊?”
赵砚塘给他支招:“夹在烟里送回来,很安全的。www.biqugexx.net”
大头心动渐渐大过犹豫:“你给我多少?”
赵砚塘伸出一根指头对他比了比,又张开五指晃了晃。大头激动得身子发颤:“乘几?”
“乘十,”赵砚塘斩钉截铁,“我先给你五十万定金,分三批运,全运到后一百五十万直接划给你。”
大头倒吸一口气,抬手胡乱摸了摸脸,清了清嗓子问:“你不会还让阿南给你送货吧?”
赵砚塘刻意把眼睛睁得老大,下巴往里一收,纠正他的措辞:“话不能这么说!他现在不是给我送货了,我和他是合作关系了。”
大头开始忐忑:“出了事他怎么办?”
赵砚塘把茶壶盖往茶壶上一碰,眼神坚定地回:“不会出事!出了事我担着!”
大头的心动值又因为顾念兄弟稍稍降了一点儿:“说得容易,真被查到了警察还不得一锅端?”
赵砚塘叹气,似乎对他的唯唯诺诺感到恨铁不成钢:“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敢做,不也还是好好地活到现在吗?我要没点人脉,没点道上的人,能在江城混出一片天?小张……想赚大钱,就得把胆子放肥点儿!”
大头眉毛一皱一舒,心动值又开始回升。
“这么说吧,你要同意,出门的空儿我就把五十万先给你,你临走之前还能给父母置办些礼品。你要是不同意,也没事儿,我还能找到别的人,只是以后江城这块的走私烟中转点,你就别想用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本来就视赚大钱和出人头地为终生奥义的大头,说什么也不能不答应。他咬咬牙跺跺脚,点了头,还不忘狠狠地提醒:“你记住你说的话,万一要是真出了事,你自己担,别拉我和我兄弟下水!”
赵砚塘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放心放心!”
尽管心里有担子没卸下,在看到户头上多出来的五十万时,大头还是立马就得意忘形了,回家的道上顺路在家电广场给父母订了台七十寸的液晶电视,并把明天的航班升了个舱。做他们这行做惯了,最擅长的就是在运货前安慰自己“一定会没事”,这种空泛的祈祷应验得多了,他们自然就真的以为,菩萨是保佑他们的,所以一定会一直顺风顺水下去。
作为一个北方城市,江城入冬的速度够格得离谱。大头踩着凉白的月光回到棚户区时,已经看到有瓦楞上结了很小很小的冰溜子。他本打算去敲顾家的门和顾北南打声招呼辞别,没想顾北南就站在门口,也不怕冻,迎着寒霜抽烟。
顾家门前这条路,都被他走烂了。在他们很小很小的时候,顾北南就经常像这样站在门口等他来玩儿,顺便把手上写好的作业给他抄。
大头想到这里有些愧疚和不安,他走过去拍拍兄弟的肩说:“明儿我就走啦!”
顾北南伴着叹气微笑:“一路平安!不说再见了,反正我们一定还会见面!”
大头觉得咽喉处有些哽塞,搭在兄弟肩上的手臂拦住他的肩头:“是!一定还会见面的!”
顾北南把烟送进嘴里,有些郑重其事地说:“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突然,但你是我兄弟,我们从小到大都无话不说的,所以我得跟你说,我打算对那个女孩子认真了。”
大头微讶,张大的嘴露出不咋齐的牙齿:“操……真的假的?”
“嗯,”顾北南硬朗的侧脸难得柔和,“刚认识阿纪时,我问他,为什么要给酒吧取名叫做‘山河’。他说,有句诗叫‘满目山河空念远,劝君惜取眼前人’。我一直理解不了这句诗,但一直念念不忘,后来遇到这个女孩,她让我理解了这句诗的意思。”
大头仰头对着长空喟叹,拍拍他的肩头:“挺好的!你能走出来,兄弟替你高兴!真的!”
顾北南忽然觉得气氛有些矫情酸臭,从他的手臂里挣出来,笑着抬脚踢他:“回去吧你!好好陪陪你老头老娘!”
“你大爷的!老子裤子新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