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1 / 2）
从行在退兵后，苗傅把赤心军带回城中军寨，对各兵士一番打赏，又是摆酒席庆功，好不忙活。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余众纷纷退下，苗傅独留下刘正彦继续对饮了几杯，他很欣赏刘正彦，刘正彦的父亲跟王渊多年交好，王渊对刘正彦非常信任，一直让他追随左右，也正因如此，刘正彦对王渊的恶行最是了解，苗傅一鼓动，年轻的刘正彦就反水了。
“后世评价起我苗傅来，会是怎样的一个口吻，奸臣？忠臣？”已被皇帝下诏升为承宣使兼御营都统制的苗傅摆弄着手中的酒杯，语气之细像是自言自语。承宣使已是高级军衔，像后来的岳飞女婿张宪平反后，追授的也是这个官衔，水浒里的军师吴用最后得到的也是这个官衔，当然这个承宣使只是一个虚职，真正有实权的是他的御营都统制一职。杀死王渊康履，逼宫皇帝之后，他的官职虽还不是一品大员，可整个临安实际上已为他掌控。
“将军担心身后事？”刘正彦坐在一旁陪着他，他就是那个亲自动手杀了王渊的人。
“嗯。如果此次举事不成功，我一个人被泼污水倒也无妨，只是担心会辱及祖先。”他祖上都是有名的忠臣良将，他父亲是一名高级军官，他爷爷苗授更是在宋神宗年间做到了从二品的殿前都指挥使，而苗傅自己从江北渡江之前，在军中就已经是跟张俊，杨沂中同级，在韩世忠之上了。韩世忠，张俊后来成了名震天下的中兴四将，晚年都封了郡王，而杨沂中最后也官拜从二品的少师。如果不是看不惯王渊，采取了如此激烈的手段，他只要混混日子，那么最后的官职，应该可以追上祖父的荣光了。
“浮云不能蔽日，即使失败了，真相也早晚会水落石出的。那时，国人只会更加敬仰将军一族。”
“但愿如此吧。”苗傅站了起来，“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此时天早就黑了，骑马多有扰民，他们就步行着到各城门口及城中各紧要处一通查看，布置，叮嘱，如此再走到寻常大街上时，街面上已是空无一人。
“我带你去见你一个人。”
“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不再说话，脚下加了把力，就来到了显忠寺，如今改叫睿圣宫。
把守的兵士都是苗傅亲兵队里的人，他又吩咐了他们几句，就带着刘正彦进去了。
赵构正在秉烛读书，看他俩来了，苗傅刚刚喊了一句陛下，他微微一示意，苗傅就知道那是免礼的意思，特殊时期，一些礼数不讲也罢，就带着刘正彦站在那里等着。不同于苗傅的大大咧咧，年轻的刘正彦倒显得很拘束，他没想到苗傅带他见的人居然是他们下午还剑拔弩张对峙的皇帝。
过了一会，赵构书读完了，他合起书，对旁边侍候烛火的内侍冯益说，“你先退下吧。”冯益就走了出去。赵构看了看面前的两位将军，“苗将军，这位就是刘正彦将军吧，一表人才啊，真是年少有为。”
刘正彦赶忙一拱手，谢道，“陛下过誉了。”
赵构微微一笑，又对苗傅说，“王渊死的不冤吧？毕竟本朝祖制，不可乱杀大臣。”
苗傅马上跪下，刘正彦见故，也马上跟着跪下，苗傅郑重其事地说道，“两年前陛下在应天府登基，江南叛乱，宗室赵叔近能力超众，已经招安了叛军首领陈通，当时为江浙制止使的王渊却污蔑赵叔近勾结陈通造反，并赶在朝廷圣旨嘉奖赵叔近之前，处决了赵叔近。王渊升枢密使后，北方边境防御四将王奕，张所，傅亮，宗泽，四个中的三个被王渊罢免，唯一一个宗泽因为民望甚大，此老臣甚至连陛下都敢顶撞，王渊正面没有办法，就偷偷派人在宗老将军的饭菜里下毒，使得他前不久毒疮发作而死。进士欧阳洵，太学生陈东，御史马伸，三个文臣因为惹恼了王渊，两个被王渊假借圣旨杀死，一个被暗杀在罢官流放的路上。年初金军进攻扬州，王渊把船只全部用来运送他和内侍官的家财，然后又蛊惑陛下只带领五六人离城而去，留下十万军民群龙无首失陷敌营，惨遭屠杀，这里面很多都是南渡将士的家眷，来临安后，王渊继续作威作福，霸占无数民宅。这一件件一桩桩，哪一件都够王渊死一回。”
“将军是一个细心的人，”赵构的声音很细柔，很平和，听不出任何的起伏波折，“暗中观察调查了那么久，才做出昨晚那样的决断，朕很欣赏，不过，你杀了王渊后，让宾客们离去，还说，明日我会在皇帝面前言明一切。这朕就不怎么欣赏了。”
苗傅一愣，“请陛下指点。”
“朝中有此奸佞，朕日日可见到此奸佞，有些事朕会不明白么？可是为什么朕一直用着他，容着他，忍着他？苗将军想过这一节没有？”
苗傅摇摇头，“臣没有想过。”
“你不怕朕是昏君么？万一朕喜欢王渊，多过喜欢你，你杀了王渊，就不怕朕收拾你吗？”
“陛下是明君。”
“喔，你这么肯定么？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有什么证据？你这些年的暗中调查，也捎带着调查朕了么？”
“臣不敢。”
“恕你无罪，直说无妨。”
“陛下登基以来，用的都是建炎这个年号。而我朝□□开朝，用的第一个年号是建隆，臣愚钝，猜想陛下这建炎年号的建的字，有向□□看齐之意。而炎字，上下两个火，五行之说，火克金，如此，可见陛下志向。选用这样年号的皇帝，臣不用调查，已知陛下心如明月。”
“心如明月，心如明月。”赵构喃喃自语了两遍，“苗将军，刘将军请起。”
“谢陛下。”
“谢陛下。”
“真是祖宗庇佑，使朕有如此心细的良将。”
“谢陛下夸奖，陛下也是心细之人，臣能得奉名主，也甚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