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1 / 2）
一月十五日，明州守军在城头上远远地看到了完颜宗弼威风凛凛的中军大旗，一万三千名训练有素的铁甲金军在令旗的指挥下溅起漫天的黄土包围了明州城，只留下通往甬江和天童山的东门，这是孙子兵法八大作战要诀之一，围师必阙。-*---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想不到金军也学会了，张俊暗暗称奇。金军扎好营帐后埋锅造饭，宋军谨记皇帝旨意，不敢出城野战，他们一部分时刻观望金军动向，一部分紧张的制造着城防要具，各城门楼子上方都燃烧着精炭，炭火上是滚烫的大铁锅，锅里是烧的已经融化了的滚烫的铜水。铜就是当时的货币啊，锅里烧的都是钱，为了守城保命，钱就暂时不考虑了。
午后，雄浑的号角响起，金军开始攻城，最先出动居然不是他们的骑兵，而是黑压压的步兵，金人什么时候也有步兵了？城上宋军很纳闷，那些步兵不成阵型地极其密集地向明州的护城壕沟徒步而来，等他们走的更近的时候，宋军才发现这些人手里就没有武器，也没有穿戴盔甲，他们根本就不是士兵，而是被驱赶的江南百姓！他们男男女女的，里面还有白发老人，神色呆滞而又哀怨，没有一个人说话，就是低头抱着石头，抱着装满土或者是瓦砾的沙包，沉默地蜂拥着奔向壕沟，人群里金兵抽动的鞭子在城头上清晰可闻。张俊瞬间就明白了金军的阴谋诡计，知道他们想利用这些宋人干什么，他们是想要填平那些壕沟，为金军骑兵的冲锋铺好道路，“将军要不要放箭？”属下问道。
张俊摇了摇头，“这起码有十万人，我们即使下得了狠心，对着自己人射箭，可是这需要耗费十几万之箭，才能阻挡他们，就算我们有这么多箭，把这十万人全部射死，你能保证金军不会再驱赶一批宋人来送死吗？一旦金军发现我们箭射光了，那等死的就是我们了。所以无论如何这箭都不能射。”
黑压压的人群很快就靠近了壕沟，他们机械地扔下手里的或石头或沙包，又掉头回返，一波波地再来过，明州城外的护城壕沟一个时辰后就被填平了。然后潮水般的人群向两侧退开，让出对准城门的一条大道，这个时候城上的宋军就看见这人群队伍的后面闪出几只分别抬着粗壮的带着用铁皮包裹的尖头撞木的结实汉子，直奔城门而来。金军轻骑南下，并没有带复杂的攻城器具，投石炮车，撞击城门的撞车都没有带，但是他们敢只带骑兵南下，看来是早就想好了这么没有底线的法子了。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轰隆隆的撞击声中，传令兵声音颤抖地问。
“放箭！”张俊一声令下，城上一个射箭小队一排羽箭就嗖嗖地射了下去，箭到人倒，城下响起痛苦的哀叫声，但是后面的年轻汉子马上过去，抬起了地上的撞木，受伤的人被一旁的老弱拉走。撞木又前进了几步，“放箭！”“放箭！”“放箭！”张俊每重复一次命令，城下的血就多出几滩，但是无济于事的，撞木撞击城门的夺命声次第在五个城门响了起来。看来其他四个统兵官遇到的情况也不必张俊好多少。
等到城门被轰然撞开，黑压压的人群开始蜂拥着往城里涌，像是极恐惧地要逃命，又像是极兴奋地看到了什么希望，这个时候在外围观阵的金军看见了，号角吹起，中军令旗翻飞，金军呼啸着打马疾速狂奔而来，没有进城的百姓自觉的给散开一条宽阔的路来。
“放箭。”张俊直指金军骑兵，城上令旗挥动，大规模的万箭齐飞，金军都穿了铁甲，虽然没有明光甲好，但是城上的箭要伤他们也不容易，只是被射中马匹的，就被撂蹄子的马给摔下去。
等到领头的接近城门，城上令旗又挥动，干燥的木材从天而降，一捆捆的直直坠下去，有一些掉到了城门口的地上，有一些眼看就要砸中奔跑中的金军骑兵，金兵挥刀就砍，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紧接着一同而至的是滚烫的铜水！铜水一接触满地干燥的木柴，立刻腾地而起数丈高的烈火团，巨龙一样张着血盆大口一下子就吞没了金兵，而有一些在被烈火吞噬之前，早被沸腾的铜水瞬间气化了一部□□躯，残缺地从马上掉下去，就是那些马儿也牵连着被喷溅到，极痛苦地或就地打滚蜷缩成一团，或疼痛难忍，一头扎进烈火堆里，求个干脆的解脱。城门口立刻有柴火的黑烟，有人顿逝的白烟，熊熊地腾空，这场面就是金军不害怕，他们的马也害怕了，躲过一劫的马匹嘶叫一声，前腿高抬，纷纷掉头而跑。
进了城的百姓被宋军围住，喝令他们脱去外袍，大部分百姓很听话的脱了，眼里流着泪可怜巴巴地说着军爷金狗抢了我们的孩子，逼我们这么做啊，不如此，他们就要杀了我们的娃啊。----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
人群里有犹犹豫豫不脱外袍的，宋军警惕地拉着弓围上去，那些个立刻拉过旁边的百姓，抽出藏在袍子里的弯刀，威胁宋军敢靠近，就杀了人质，原来人群里还藏了金军。几个眼神下去，侧翼后方的宋军弓手就举起了弓，这是张俊手下最精锐的弓兵，他们的箭准确地从金兵的两颊穿过，金兵立刻中了邪似的双手扔了兵器，扔了人质，双手腾空，朝天上抓着，宋兵冲上去，轻松地割下他们的头颅，系在腰间，回去好领赏。
城外号角吹起，没有进的城的百姓又随着号角声退去，一个个仿佛都成了没有灵魂被金军号角控制的皮影人。
宋军趁此机会赶紧抢修好了城门。
一个时辰后，金军二度来攻。
这次还是黑压压的人群，扛着云梯而来，从城上看的很清楚，每一堆百姓里都有金人在隐蔽的喝令指挥。举着云梯，那目标自然是城墙，阻止他们的最好法子就是沿着城墙烧起一道火墙，但是如此的长度，城墙之上更不就没有准备那么多铜水，而且那东西烧化了根本不容易搬动，它们最好还是待在城门那。
张俊吩咐凡是看见人群里可疑的像金兵的就射杀，点射！
但是点射根本就阻止不了洪水一样汹涌而来的人群。云梯很快就搭在了城头上，下面黑压压的人一堆堆的死命的压住云梯的底部，不让守城的宋军推开或者从上面抽走，不留神的还以为是遇到了一场人数浩大的形势奇特的拔河比赛。人群里的金兵就逼着宋人爬云梯，他们自己抽出腰刀，以前面的宋人为屏障，在后面紧跟而上。
城上令旗再次挥动，一二三四，大铁链上拴着一个大铁球，号子之下，左右左地沿着城墙一摇晃，一用力，一下子就把搭在城墙上的云梯从中间击了个粉碎。云梯上的宋人和金兵纷纷掉了下去，砸在下面松软的人群身上，倒下一大片。如此，云梯搭上来，铁球击碎云梯，云梯搭上来，铁球击碎云梯。金军恼了，混在城下人群里的弓箭手纷纷去了伪装，以宋人为遮挡，对着城上的铁球手放箭，城上也往下放箭，有被金军击中的铁球手受伤后手部失去力量，一松，大铁球就直直的朝着下面挤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掉下城去，人群眼看要把他们砸成肉饼的那么大个大铁球掉下来，但是被拥挤的躲都躲不开，只能万众瞩目地迎接这个大铁球，这个死神，人群中大多数的人都吓傻了，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也有极个别的，在安静的那一刻，哭出声来！趁城墙上没有了大铁锤这空隙，城下的云梯又搭上城墙，蚂蚁一样的人又被驱赶着一串串地爬了上来。城上宋军不能分辨谁是宋人谁是金人，只能大喝，“宋人趴下！宋人趴下。”这个时候混在里面的金军的弓箭就射了过来，宋军倒下了一波，余下的立刻架起盾牌，遮挡着伸出□□去把他们围起来，一个个扎死，当然有宋人有金人。还在继续爬上来的，不论是什么人，一律被抡起枪杆，生生打下城去。形势严峻的时候，张俊下令，从城墙上往云梯上倒石油，然后一把火点起整个云梯，远远看去，云梯成了一个大大的烤人肉串。
傍晚的时候，金军中军号角又响了起来，黑压压的人群又潮水般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人群去而复返。
他们手上多了铁锤一样的工具，靠近城墙后不再架云梯，而是对着城墙捶打起来，三锤两锤之下，城墙上的砖就被敲碎了，露出夯土，人群又用简陋的工具挖起夯土来，这是要拆城墙啊！
“把所有石油沿着城墙倒下去倒，点火。”张俊大声下令。
夜幕降临的时候，明州城成了一座光明之城。人群被停止了驱赶，他们绕着火墙静静的站着，等着火光熄灭的那一刻。
一月十六日的清晨燃烧了一夜的火墙早就熄灭了，黑压压的人群趁着光亮停止了他们的休息，又开始了挖墙行动，分守六个城门之一的子稱正在城头上等待张俊的命令，派去请示指令的兵士急匆匆的跑回来，慌乱的报告，“少主，少主！”
“怎么了？”
“禀报少主，大事不好，城内其他五城的守军在昨夜全部逃跑了，如今只剩下我们一只孤军了。”
“啊！”子稱气的怒目横张，“吩咐下去，我们也撤，马上撤！”
他们沿着东门骑马而出，很快来到了甬江，甬江上的木桥是他们唯一可以逃走的通道，但是很不幸，他们到了江边才发现桥被人拆掉了！“这帮混蛋！”子稱大骂。甬江在此段大概有一百米到一百二十米宽，内廷甲士里大概有六成是会水的，子稱让他们先泅水过去。剩下的准备随他绕道。命令刚下去，金军就追了上来。原来一直在观望明州城的金军观察哨也发现了明州城上看不见一个宋军的人影，报告完颜宗弼后，他断定宋军这是弃城逃跑了，他下令一部分人立刻进城，其他的大部随他去东门外追击。两股人马在甬江遭遇。子稱让两千人牵着马游过甬江，他率剩余的一千人做后卫掩护，以免他们被金人弓兵射杀，部将想让他也过江，子稱怒道：听我号令。战马对战马，□□对腰刀，一千名没有明光甲护身的内廷甲士，最终在那个早上一一倒在甬江之畔。
一月十八日，皇帝一行人已经在台州章安镇上岸，斥候来传消息，“明州已经沦陷，金人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张俊的御营军和其他三州的守兵最早溃逃，内廷甲士被抛下孤军守城，他们战死一千人，其他人渡甬江折回秀州。现在张俊将军正率领所部赶来章安与陛下会合。”
“知道了，退下吧。”皇帝一声叹息，临离开明州的时候，他许诺只要守住明州，他战后论功行赏，一定会让张俊封王，但是张俊还是辜负了他。
“陛下，张俊擅离职守，临阵而逃，是为死罪，应该处斩。”御史大夫赵鼎义愤填膺。
“陛下，如今大战之计，不可擅杀大将啊，陛下应该下旨着张俊率所部返回明州，将功补过，去救明州的百姓。”有大臣唱起了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