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忘川河畔,岱山之西有座铜崖镇,说是小镇,其实就是漂浮在忘川中的一座孤岛。
此岛独立于六界之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从三十六天往下看就是一颗又圆又黑的芝麻粒,因此也被称为小圆洲。
七百年前,天界万座之君以一道枭金敕令,号四方兵马亲赴魔族凤麟洲,挥神剑皇澜斩魔君姬殇于修罗秘境,大战引来的红莲业火足足烧了三十七年方灭,小圆洲不小心受了牵连,从此苍穹异变,日月同空,永不更换。
不过塞翁失马,此地却因祸得福,红莲业火的火种沉到孤岛之下,以先天火神之力护住这一亩三分地,将忘川的阴煞之气消减不少。一时间,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芝麻粒仿佛变成了游历的好去处,妖商鬼市神来神往,好不热闹。
谢三娘丰乳翘臀的坐在铺子前,手里攥着一把眼珠当零嘴,身上仅有的两条布总让人想起‘玉体横陈’这四个字。
“‘文金果’三贝一钱,‘杜陵草’十贝一钱,妖丹五百年以上的十斛珠,剩下的五斛一颗……”她不疾不徐的吆喝着,忽然玉腿一伸,将匆匆行过的妖精们绊了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用丈母娘看女婿的刻薄嗓音道:“你们这群要死的,都不看路么?”
几只妖精‘咿咿呀呀’的撞在一起,个滚个的扑到地上。这些小东西的灵智有限,用聒噪的声色一边骂,一边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爬起来,相互推搡着往西衙门口拱。
西衙门是酆都鬼府下设的司务处,此刻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群精怪,打眼看去鸡不似鸡鸭不像鸭,还有些歪瓜裂枣的凡人,不知生前惨遭了什么横祸--这一滩血肉模糊,离近了能溅身血,投胎也只能做畜生。
好在,酆都司务处招苦力,从来不要齐整的。
说起来,这届酆都大帝上任不过八百余年,却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神魔一战后,他先向天君递了一道‘神工令’,紧接着大刀阔斧的在铜崖镇设了处‘游历参办督查属’,上至酒楼客栈赌坊开办,下到金车天马灵品采买,都要送去司务处过审,顺便兼职收保护费,这一来二去油水别提多丰厚了。
只见片刻不到,三娘铺子前又乌泱泱的挤了一通,装着避水珠的盒子终于不负众望的蹭到了地上,摔破了好几颗,她当场发火:“都瞎么!参办署招人屁大的事,倒闹出惊天雷般的阵仗!三街以内都封路了,天马金车到处都是,你们这堆废料能惹得起?作死!”
“三姑娘,你的珠子掉了。”
歪瓜裂枣看多了连木头桩子都美若天仙,何况是这样一位清隽少年?三娘眼前先是一亮,从市井泼妇急转而上成了个娇媚佳人。
这少年身骨未开,还带着独属于这年纪的干净和削瘦,面容温润,唯一双眼睛生的极深,笑起来时便带着种隐晦的谦和。
谢三娘笑道:“这不是小秋嘛,又来给九爷买药呀?你等等……大行集会就快到了,这两日外面人多眼杂,九爷腿脚不好,可千万别离人,我给你多包一些,能不出门就先别出了。”
她的药还没捆严实,就被一根养出了油光的老木棍拍掉了。
“哎呦,快来二两那个,那个人骨给老头子回去熬汤,家里锅都上火了,可别耽误喽……这个,年轻人呵,看老头子年纪这么大,且让让,插一……嘎!”
小老头老眼会花的从妖怪堆里挤出一条生路,身上穿的不知哪个朝代的官服,他整个人已瘦成了一撮,才扭头,脖子上就‘咔吧’一声豁出了碗口大的疤,将他那句为老不尊也撅成了鸭子声。
老头那颗仿佛是个摆设的头颅一滚到泥里就被人踢了好远,只见他脖子上的血早已干涸成黑色,卷着毛边儿嗷嗷待哺,正等着脑袋回来安家落户。
“呀!你个老不死的,专管吓人!”谢三娘拍着胸脯啐了他一口:“你们凡间当过官的不是都很讲究么,还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吃人骨,恶不恶心!”
谢三娘骂骂咧咧地从黑匣子里翻捡出一根人骨,剁碎了给他。
秋宸见小老头蜷在地上,秋风抖落叶似的摸索不见,方向还与他头颅走失的地方相反,只好暂且放下药,捡回来帮他安了回去。
小老头这回看清了:“原来是小秋啊。”
谢三娘:“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您来我铺子寻摸几百年还是一副要散架的德行,不是成心砸我招牌嘛~”她没好气地把油纸包往老头怀里一拍:“我看这世上哪,除了能起死回生的凤凰骨,没东西救的了你哈。”
“放肆!”小老头听了这话,从脸上憋出一点‘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顽固,哼唧道:“小丫头,你可知如今六界芸芸再算上两地洪荒,只剩君座一位凤凰真身,他老人家执掌六界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再乱说,看小老儿打你!”
约莫是‘小丫头’这三个字让她心花怒放,谢三娘没与小老头计较,对秋宸嘱咐道:“药拿好了,别误九爷的病。”
谢三娘嘴里三句不离的那位九爷,是铜崖镇远近闻名的瘸子,不仅腿瘸,胆子也瘸。他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到蚂蚁得绕着走,杀鸡见血脸色能白一天,窝囊的很,唯独一张小白脸俊得人神共愤,画儿里走出来的一般,但凡是母的见了他一概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