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红衣女鬼（六）（1 / 2）
安凡是在操场上找到王强的，这个点没有上课的班级，角落的篮球场只有王强一个人在练习投篮。他的眼神空洞，机械性地投篮捡球再投篮，无论进球与否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知道他的灵魂是不是也随着一个离开的人一起走远了。
“王强。”安凡出声叫住正在完成三步上篮动作的王强。
王强听到自己的名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那双眼睛阴郁，红肿，带着些许湿润。看见来人是安凡，王强很快地用脏兮兮的手背揉了揉眼睛，等他再次看向安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就只剩下冷漠与警惕。
安凡拿出了那封遗书：“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王强接过遗书，只看了一眼就分辨出了那是谁的字迹。
他麻木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动容，他张了张嘴，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晓颖的遗书，怎么会在你那里？”
“是教英语的赵老师让我带给你的，这封遗书被她误夹在了赵老师借给她的英语资料里，之后就一直放在他那儿了，他觉得你比他更适合保管这份遗书。”安凡试探性地问道，“她是不是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听说她的遗物都是你收拾的。”
王强捧着那份遗书，短短的几行字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读完。颤抖的手捂住了额头，他想要大声哭喊，然而太过沉重的悲伤堵在嗓子眼里让他连尽情宣泄也做不到，喉咙里断断续续传出的沙哑嗓音，像是渴极的人拼尽全力从嗓子里挤出的嘶吼。
安凡迟疑片刻，走上前去轻轻揽住王强的身体：“想哭就哭出来吧，没必要忍着，你这个样子，张晓颖看了会更难受。”
女孩儿的名字就像是一把钥匙，轻而易举打开王强紧紧封锁的心门，收拢在胸腔里低低的呜咽终于爆发，他垂下头，失声痛哭。四周经过的学生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着，那些陌生的视线里有疑惑，更多的是怜悯。他们读不懂王强的心事，但是听懂了王强的哭声，凄入肝脾，痛心入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王强的哭声渐渐小了，安凡从背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他，王强从安凡的手里接过纸巾，狠狠地捻了下鼻子，闷声闷气地说道：“谢谢。”
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小心翼翼地将张晓颖的遗书折了两折，收到了胸前的口袋里：“晓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她是情侣，我还以为保密的很好来着。”
安凡有点尴尬地说：“我也是从赵老师那里听说的。”
好在王强不是很在意自己和张晓颖的关系是怎么走漏的风声，他又要了一张纸巾，抹去了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他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回答了安凡方才的疑问：“张晓颖的家庭和一般家庭不太一样，亲戚可能还有几个，我只当他们死绝了。”
安凡感觉到王强话语里浓浓的恨意，问道：“是关系不好吗？”
王强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平日里大家受了王强的冷脸，这些事情是绝对不敢向他打听的。他阴着脸看向总是多管闲事地安凡，安凡的目光没有退缩，那双眼睛没有窥探隐私的尖锐，只是平静地望着王强。
也罢……自己现在的确需要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有些事情积压太久了，如果不倾倒出来是会腐烂生蛆的。
王强指了指体育场周边的座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咱们去那边说吧。”
他们并排坐到了长椅上。
“晓颖她患有抑郁症，你们应该知道了吧？这跟她的家庭有关，她在上初中之前一直都住在农村老家，一个偏僻的山沟里。那里的孩子都不值钱，尤其是女孩子，唯一的用处就是嫁去隔壁富一点的村子里给人当婆娘，换一笔彩礼钱。”王强把双手枕在头后，抬头望着天空……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儿，就是这样微笑着把所有的苦难讲给他听。
“她在家是老大，底下有两个弟弟。在她连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她杀千刀的爹娘就想着把她卖掉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悄悄盯着安凡的反应，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混杂着惊讶与愤怒，自己心里的情感，他的确感受到了，这让王强得以继续倾诉下去。
“买家很快就约好了，听说是城里来的，只收半大的孩子。她哭闹着被她爹关在了柴房，她晚上害怕，从窗户里逃出去了，结果撞上了村里的傻子。那个傻子，把她拖进了稻田里……”
安凡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隔着背包紧紧捂住了铸魂灯，似乎想借此给予那个曾经年幼的灵魂一点点慰籍。
王强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呼吸：“她是第二天清早才被发现的，那些看热闹的，甚至没有一个人肯拿件衣服给她遮一遮。等她娘闻讯赶到的时候，她就那样躺庄稼地里，浑身都是污泥和血迹。”
“你以为她的爹娘会悲伤难过找傻子算账？没有，她娘把她拽回去，泡在了水缸里，拿刷猪毛的刷子死命在她身上刷，一边刷一边骂，说她脏了，卖不出去了，这些年白瞎了粮食！从那以后，他们就不再管晓颖的吃住，困了就睡草垛，饿极了就去抢狗食……”
安凡的手攥紧了，虽然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但是奶奶和小姑一向对他疼爱有加，他无法想象在这种环境中怎么活得下去。
王强冷哼一声，露出讥讽的笑容，“好在，没多久，他们都死了。那年城里的煤炭车经过，他们去抢煤，让车给压死了。”
“他父母死后她的两个弟弟被亲戚接走了，只留下了她一个，他们村唯一一个在县城教过英语的老师，看她实在可怜，费了不少力气联系到城里的媒体。媒体针对她的故事做了报道，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社会人士自发为她捐赠钱财，愿意供她继续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