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1 / 2)
四个人三把伞, 宁云熙没有带。
他走在最后面。
左一鸣腿受了伤, 走路时有些别扭,却奋力的走在最前面。
快到云恩的墓碑前时, 他几乎是扑上去的。
眼前一捧白色的玫瑰, 还有几捧白菊,水润无比的放着。
他快速的用手拿开碑前的花束,低头细细的查看。
没有他想见的。
吴忧站在他的身后, 四处张望着, 想从人来人往的扫墓人群中,找出茵心。
陈雪向宁云熙道;“好像不在。”
宁云熙没有出声, 遥遥望着东方, 那边是整个墓园里风景最好的地方。
比起云恩所安葬的位置要更贵。
只是那边也最冷清。
一年到头并没有什么人去祭扫。
等到左一鸣和吴忧过来, 他才把目光收回。
左一鸣:“到底去哪了?不行, 我得去报警。”
吴忧想了想, 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陈雪没有发言, 只把雨伞撑开,打在宁云熙的头上。
宁云熙接过雨伞, 轻声道:“你们分头去找吧,站在这,也解决不了问题。”
左一鸣本不待见他, 见没有茵心,也无心再呆, 转身一头扎进了雨里。
在雨中行走的他, 一瘸一拐, 手上还打着石膏,他走得头也不回,一路孤行。
陈雪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
宁云熙:“不,我还有事。”
他撑着雨伞往之前眺望的方向走去。
吴忧看看远去的左一鸣,又看看宁云熙,两个人一个奋力的奔走孤注一掷,一个缓步前行如负万钧。
吴忧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陈雪站在原地一动的看着。
最后,吴忧选择往东,抬脚时,陈雪叫住她:“吴忧……”
她回头。
陈雪似乎有话说,但最后只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药瓶,塞进吴忧的手里。
低头的一瞬间,吴忧看到她腮边的泪。
啊,她明白了什么。
陈雪抿嘴低头,不敢看吴忧,转身,飞快的消失在雨中。
吴忧,还是不自觉的追随着他。
两个人的距离不长不短。
他如果回头一定能看到她。
她如果叫一声,他一定能听到。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孤独的向前走。
她什么也未说,只是沉默的跟着。
四月的雨打湿了他的裤脚边,粘在脚脖上,贴得紧紧的。
润雨如酥,绝胜沿途的烟柳之色,他低头一瞬间,看到了一片小小的雨伞,眼里一片光匆匆闪过,带着感动。
吴忧一双白鞋打得全湿,走路时,脚如踩在水里,握伞柄的指尖微微发抖,冰冰的,伞沿上扬,直好看到宁云熙的回眸。
从西边一直走到东边,并不是一段近距离。
望山跑死马,大约就是说的吴忧脚下正在走的路。
墓园,半私营的一片地。
地有多大,吴忧只能用一眼望不到边际来形容。
这里的墓地,曾是连绵的山丘。
开发商做了一些平整后,依山傍水的修建起来的园林式墓园。
前几次来,吴忧都带着一丝陌生与敬畏。
在看到云恩的墓碑时,她发现,上面的字,是宁云熙的写后,阴刻成铭文的。
而且立碑人,也是以兄相称。
这些,她在第一眼看到时,并无什么不一样。
而今天再看时,心中莫名的有一丝抱歉。
这么多年,没有来看看这个好心的姑娘,以后只要在海城,就来看她。
一路想,一路行。
不知不觉,到了墓园的最高处。
东林。
东林,是指一片豪华墓地所在地。
那两个字是一座凉亭的名字。
不过,这里明明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却只有两座墓。
一个写着于真,一个写着于东森。
吴忧看到于真时,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于真,那不是宁云熙的妈妈吗?
她死了?
她何时死的?
因何而死?
站在于真的墓前,吴忧忐忑的看着宁云熙,把之前他对自己情绪反复无常的变化在心底撸了一遍。
他是因为失去了妈妈,才会抑郁寡欢,病根也许早就有,只是他掩藏得很好。
而这种隐私极高的精神类疾病,如果当事人不说,或是没有出现极严重事情,是很难被发现的。
即使跟平时有些不同,也只会被人们视作心情不好之类的。
于真大约就是在这种病症之下,因为云恩的死去,而加重了病情。
而现在轮到宁云熙面对自己母亲的死亡。
他孤寂的望着于真的相片,良久不语。
吴忧靠近过去,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我……”她的声音很低很低,甚至是有些卑微,“你母亲的事,我很难过。”
宁云熙握在伞柄上的骨结,泛起白色,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我休学,不是自愿的。”他突然道。
“我知道。”吴忧道。
“他想我去学金融。”宁云熙口中的他,是宁开军,宁家现在的实际握权人。
他现在不仅操控着公司,同样也在操控着宁云熙的生活、学业、甚至感情。
吴忧听他细细的说起之前高中转学时,他跟宁开军之间的矛盾大爆发。
最后,宁云熙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接受保送去了南方。
然而,宁云熙却转了专业,这一度让宁开军觉得自己被欺骗,而且是最亲近的人骗了。
或许,宁开军一生强势惯了,总是给身边的人划下了蓝图路线,每一个人都要依着他的走。
走下去,一片坦途,没有惊喜,没有危险,只有平平淡淡的富足生活。
这些在别人看来求之不得。
但宁云熙不要。
宁云恩也不要。
宁云熙迂回的跟父亲做着斗争。
而宁云恩,则爆碳般的把自己的青春,一把赌在了左一鸣这把烈火之上,爱情可以天荒地老的甜蜜,但生活却让左一鸣和云恩黔驴技穷。
困顿不堪的云恩没有回头,反而坚持生下了孩子。
孩子被于真送走,她拒绝向云恩透露孩子的去向。
云恩负气的逃向了被宁家视为垃圾的左一鸣。
后来……宁云熙没有再往下说,吴忧已经能从之前的触之中拼凑出一个大致完整的故事。
“云恩能成功的逃出来,是你给了她帮助?”吴忧问。
宁云熙叹了一声,低下头,鼻音浓重的道:“是我害了她。”
吴忧上前,扔掉了伞,雨水冲涮着她的脸:“你难道不知道,是他开车撞倒了云恩吗?”
宁云熙全身一震,手中的伞掉落,回头,眼神复杂的盯着吴忧,“我凭什么相信张林的话?”
吴忧心道,他知道了,他看到了自己留下了手机,而且他也查看了手里的录音。
宁云熙什么都清楚,为什么他不肯信呢?
吴忧:“宁云熙,要怎么样你能信呢?”
宁云熙:“要我去相信一个养我十八年的人,会杀了他的亲生女儿,你觉得是你可笑,还是我会白痴的以为,张林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他在五年后良心发现了?”
要让一个人相信陌生的话并不容易,况且张林跟宁云熙有着深远的芥蒂。
宁云熙伸手夺过吴忧的手腕,手掌向上一翻,左手掌上一个浅浅的泛白小圈还依稀可见。
那是吴忧为了替宁云熙瞒下在校抽烟的事情,被烟蒂烫伤的地方。
伤好了,痕烙烫在那里,经年不变。
吴忧无力的道:“事情过去了。”
宁云熙面色阴冷的道:“可我过不去。”
吴忧:“你不信他?那你调查过吗?你不是最爱云恩吗?你凭什么把云恩的死归于张林,归于左一鸣。对,他们不完美,没有什么学识,可是他们有基本的人性,你看不到吗?”
宁云熙手上劲儿突然加大:“谁给你权力批评我的父亲?”
吴忧痛得眼皮直跳,五官开始扭曲,她抽着气,倔强的道:“可是你的母亲有。”
“她死了。”
“但她有权力要一个真相。”
吴忧的手骨捏得咯咯响,她似乎听到骨头正在碎裂,痛苦龙卷风一样的袭上身上的每一条神经。
宁云熙神经质的望着吴忧,恍惚的看着于真的墓,又看看于东森的碑,他突然古怪的一笑,在肺腑间挤出一句:“她从来就不是我的母亲。”
雨突然大起来,天空里的水,随不住漫天的沉重,终于一泄而下,两个人,站在雨水里,感受着无穷无尽的天泪之怨。
洪潮涌过时,可以冲毁一切阻挡的物体,吞没所有生命。
他看着她时,嘴唇极力的闭紧,生怕再多说出一个字。
吴忧定在那里,像一株生了根的树。
宁云熙伸手,抬起雨伞,遮在她的头顶。
宁云熙和宁云恩,他们是组合家庭的产物。
于真带着极度丰沛的嫁妆——宁家百分50的股权,嫁给了当时还只是公司一个部门经理的宁开军。
宁开军有一个儿子,跟于真的女儿同岁。
大人的感情是金钱勾连起的一场交易。
但孩子间的从一岁开始建立的感情,却是真真实实的。
宁云熙从没有想过,宁云恩会死,于真会死。
但好像宁开军从来都对生死看得很淡。
也对,于东森死了十几年,他也只是在于真死后,安葬于真时,有上来过这片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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