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夜宴(1 / 2)
太子殿下莅临的当晚,太师祁清阙便在府中备下了家宴。
虽是家宴,但场面仍是极大的:与祁家沾亲带故本就是在翯京中立足的根本。所以,无论是拱卫京师四大营的将领,还是三省六部九寺十三台里的要职,今夜皆齐聚于丰益侯府中。
辉煌的灯火和盈门的宾客将丰益侯府装点得格外权势滔天。众宾客在宴阁内谈笑风生,只等太子、太师和太尉驾临,便开始今夜的家宴。
“忠武将军,到。”宴阁门口的小僮唱诵了今夜最后一位宾客的勋职,原本喧嚣的宴阁内突然静谧了下来。众人的脸上仍挂着方才谈天说地的笑,只是面目中多了对走进来的这位年轻将军的窥探与猜疑。
入京月余来,这是炎铖元第一次踏入丰益侯府。
引座的小僮将他引向西侧首排最末的一处席案,道:“将军落座之处在此。”
炎铖元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对小僮的回应。之后,他抬眼四顾,冷冷地扫视了宴阁内每一张面孔。
都是陌生的面孔,但从他们的衣着和脸上的横肉,不难揣测出这些面孔的身份。摸清了来宾的身份,炎铖元悠闲自在地坐于自己的席案之后,品起鲜热的清茶来。
众宾客的窥探与猜疑在炎铖元落座后更似不散的阴魂,在宴阁内肆无忌惮地游移。在这阴魂即将吞噬整个宴阁之时,“太子殿下驾到”、“太师驾到”、“太尉驾到”三连声的唱诵将众宾客的魂魄拉回到了灯火辉煌的夜宴之中。
众宾客按仪向太子、太师、太尉施了礼。礼毕后,太师祁清阙幽幽地看着阶下众人,他的目光在炎铖元身上驻留许久,方开口道:“开席罢。”
果蔬时鲜流水一样摆上席案,流水一样撤下席案,又流水一样摆上更新鲜别致的。
酒是西煌之西的千代酒世家的宝酿。这宝酿在市井之中有一杯一金之誉,而于今夜的家宴里,它却当作水一样的被众宾客喝下肚去。
流水一样的席面往来了四、五回后,以太师为首,众朝臣开始起身,一一向太子稷福威进酒。因太子尚幼,便一抿酒对一杯酒,接受众朝臣之进。
起初,这一抿酒对一杯酒的规矩还无人僭越。可十余人过后,接下来进酒的朝臣便换着法地向太子劝酒,而一旁的祁太师、祁太尉却对此充耳不闻。
轮到炎铖元进酒时,稷福威手中的杯盏已换了十数次,他的额头上已沁出密密的汗珠,脸面通红,唇色却是紫的。
太子稷福威听说接下来是忠武将军炎铖元进酒,便举起酒盏,勉励振奋道:“爱卿国之栋梁,孤为爱卿饮一大口。”说着,他便抬起酒盏,欲大饮一口。
炎铖元伸过手去夺下太子的酒盏,却递上自己手中的盏,道:“殿下饮一盏这个罢。”
“忠武将军”,太子身旁的王适有些阴阳怪气,“太子殿下尊贵已极,如何能与尔共用一盏!”
稷福威早闻到炎铖元递上来的酒盏里有股淡淡的草药味。他局促地看了看炎铖元的双眼,又望了望他手里的酒盏。在那双眼和那酒盏之间来回巡睃数次后,稷福威像下定决心一般,突然夺过炎铖元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
太子的这一夺一饮,顿时让宴阁内鸦雀无声。祁清阙睨了一眼炎铖元,缓缓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
太子的脸从红转黄,继而惨白;他的双眼大睁着,内里是泪混着恐惧;他的喉咙呜咽作响,急喘着气,似乎是最后的悲鸣。
“好啊!炎铖元!你刺杀太子!你可认罪?!”王适尖锐的嗓音似要刺破房顶。
“刺杀太子了!刺杀太子了!”坐在末席的数十个朝臣站起身来嚷嚷着,他们其中的一些人甚至已将炎铖元团团围住。他们就等着太子咽下最后一口气,便将他捉拿归案。
祁品嵩亦有些按捺不住,他不停地望向父亲祁清阙。而祁清阙却气定神闲,纹丝不动。
“哇啦啦······”浑浊恶臭的黄浆从太子稷福威的嘴里喷涌而出,溅了炎铖元一身,而围住他的朝臣们躲闪不及,亦溅了许多在身上。
大吐了几口后,稷福威的脸色恢复了初来时的红润,只是因方才多饮了酒,所以仍显得有些体虚气弱。
“莫错怪炎将军。将军的药甚好,甚好。明日多拿几幅送进东宫去。”稷福威小喘着下了口谕。
“来人。送忠武将军去更衣。”太师祁清阙终于说了许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两个小僮随着祁太师的话音而来,他们先是服侍着炎铖元,将他身上沾染秽物的衣袍褪下,又为他披上了一件崭新的狐裘大氅,才引着他走出了行宴之处。
眼见这事儿算告一段落,有那专守在门口处看动静的小僮立即飞也似的出了宴阁,向着内宅奔去——他要赶紧将方才的情形禀报给自己的主子、丰益侯府内实际的掌事人,潘氏。
潘氏得了禀报,赶忙问道:“眼下什么情形?”
小僮回道:“唤了歌姬舞姬上去,宴上又热闹起来了。”
潘氏点了点头,向一旁的丫鬟吩咐道:“给赏钱。”又向那小僮道:“你再去盯着点儿,再有什么动静就再来报。”
小僮得了赏钱,兴高采烈地又往宴阁奔去了。
潘氏望着宴阁的方向,对身边的两个丫鬟吩咐道:“方才这件事,不定给太师和太尉心里添了许多堵。你们俩立即到厨房里,传我的话。给太师和太尉各送一道养心养神的八物汤,越快越好。料要用足,分开熬。你们俩盯着点儿,两道汤直送到太师和太尉那里,再来回话。”
两个丫鬟领命而去。
潘氏独坐屋内,正盘算别的事,突然听到守在外间的丫鬟禀告:“启禀夫人,潘大人身边的使女奉了潘大人的令,来见夫人。”
潘氏一听是兄长身边的人过来,立即应道:“进来罢。”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垂首弓腰地走进屋子里来。甫一进屋,她立即跪拜道:“奴婢拜见潘夫人。”
一进一跪,潘氏始终未瞧清楚此女样貌。但这又如何?看着不过是个蜡黄脸儿的丫头。
“我兄长叫你来,是为了何事?”潘氏问道。
跪在地上的丫头踌躇了片刻,谨小慎微地回道:“禀夫人,潘大人吩咐奴婢密告······密告夫人。”
说“密告”二字的时候,这丫头颤颤巍巍的,怕极了的模样,所以不得不重复了一遍。潘氏听在耳里,不禁淡淡一笑,吩咐立在一旁的丫鬟道:“你们先出去罢,若有什么,再叫你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