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凛暮为沈默在卧榻上摆了一几小方桌, 将几道清淡的小菜并一碗温粥摆在上面。
“你受了伤, 吃些清淡的, 等你伤好,我可以带你去悦竹楼好好吃一顿。”
沈默一听到悦竹楼眼睛就亮了起来,接过凛暮递过来的筷子, 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他吃饭本就有些护食的样子,此时饿极了更像个好不容易有肉啃的小狼崽子。
用过饭食,凛暮立刻递给沈默早就倒好放凉的茶杯,看着沈默咕咚咕咚一杯茶灌进肚里, 才慢悠悠说道:“你是否该告诉我, 昆潇变成怪物后为何一直紧跟着你?”
沈默动作一顿,慢慢放下茶杯, 思量片刻,才说:“是……因为一个玉佩。”
话起了头,沈默便将那玉佩的来历说了。
当日昆潇所变的怪物种种反常,到最后的所作所为, 联系之前发生的一切,其实并不难猜, 她为何数次针对沈默, 大概就是因为沈默身上带着的那块玉佩了。
至于昆潇是如何得知他身上会有那块玉佩的,却是不得而知。
而那蓝衫人究竟目的如何, 也无法探知。
昨晚的昆潇变成怪物后, 身上的衣物并无变化, 而之前他所见到昆潇所化怪物之时,穿着都是一身脏乱黑衣,头发也凌乱的披散着遮挡面貌,显然这不可能是昆潇自己为之,而这一切,还要去查证昆潇带来的那几名宫女才是。
凛暮听了却并无多大惊讶,只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今日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更不要随意入神,明日你便可去执法堂找宿源欢,但明日我还有事,就不便陪你了。”
沈默听了看了看凛暮问道:“明日必须要离开吗?”
凛暮点头。
沈默又问:“是什么事?”
凛暮笑着勾了勾沈默鼻尖道:“秘密。”
当晚凛暮便离开了窥极,不过临走前,叫来了闻璞看着沈默,毕竟就是这窥极殿外的层层侍卫被人暗算昏睡,才导致昨晚有人接二连三的闯进来,此时还是叫闻璞过来他才放心些。
凛暮一走,闻璞与沈默便相顾无话。
闻璞干脆旋身独自坐在了门外,不再进来,沈默便也早早歇下。
来帝宫中已经有一些时日了,沈默也了解了许多东西,却是不知为何身为侍卫长的闻璞与身为千机殿殿主的凛暮关系如此要好,甚至是有些听凭吩咐的模样。
翌日一早,沈默起床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难耐,而腹部移动时也会间歇性的疼一会儿,不过好在这些疼痛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自上一次见过帝君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却又仿佛并没有相隔很远。
依旧是帝君的书房。
沈默远远的站在桌案后,看着帝君立于案前,手臂来回动作,似乎是在描绘着什么,半响才停笔,坐回椅子上,看向了沈默。
依旧是冰冷的目光,窥不见情绪的面具牢牢的覆在脸上。
“本君听闻你……受了伤?”
沈默低头,“一点小伤无足挂齿。”
“是么……说说此案吧。”
沈默便事无巨细的将有关昆潇的一切一一禀明,包括那枚玉佩的事情,但是却稍稍做了些修改,只说是捡的。
果然,在听了沈默所说捡到那枚玉佩之时,帝君眯了眯眼睛,不阴不阳的说道:“你倒是会捡。”
沈默一顿,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还需要去一一查证那几名侍女和昆潇公主与她已死侍女的尸体,才能给帝君最后的答案。”
听到此话,帝君的目光便直直的落到了沈默身上,那目光含着审视,从上到下将沈默打量了个遍,随后有些玩味的问道:“你与千机殿凛暮……是什么关系?”
沈默没想到帝君会问这种问题,瞬间愣住,这问题与昆潇一案毫无关系,半响他才磕磕绊绊的说道:“朋、朋友关系……”
当今帝君眯了眯眼睛,沉声追问:“只是如此?”
沈默面颊飘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红晕,“只是……如此。”这话却说得不是那么肯定。
话落,帝君猛一挥袖,一阵劲风袭来,竟是将沈默推的后退了几步,随即帝君便不再看他,只道:“下去吧,”
帝君那下并未伤及沈默,他站稳后便离开了。只是在想到凛暮时,心中便控制不住的涌出来些许丝丝缕缕的甜味,就像含了一口糖,慢慢的甜到了心里。
下午,沈默便去了执法堂。
宿源欢似乎料到他会来,早早的等在了前堂。
一看到沈默进来,便啧啧了几声道:“呦,小瞎子,千机殿殿主总算舍得把你给放出来了?听说你为了昆国公主的事情,没少吃苦头?”
沈默皱眉,问道:“他没关我,你又是如何知道?”
宿源欢笑了,笑的特别气人,一副嚣张的模样,“若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那我这执法堂堂主也别干了,再者说,那两具被啃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我带人抬回执法堂的。”
沈默没什么反应,只问道:“你既然如此厉害,为何还被那侍女怪物逃走却毫无所觉?”
嬉皮笑脸的宿源欢似是没想到沈默会问这个问题,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响才伸手挠了挠脸颊缓解尴尬,清了清嗓子道:“意外,意外啊,不过……”
说着宿源欢皱了眉头,“能够在我眼皮子底下放走那怪物……绝非等闲之辈。”
“好了,话不多说,你不是要看尸体?跟我来吧。”
执法堂的地下冰室,说起来沈默已经算是常客,在去看尸体之前,宿源欢顺道带沈默去看了看那曾经关过侍女怪物的冰室。
厚重的铁门大开,门关上能够扛得住怪物最大力道重击的玄铁锁断成两半掉在地上,断口平整,似乎是被人一刀斩断,能够如此干脆利落的斩断玄铁锁,想来这人的武功不会低到哪去,甚至是很强,非常强。
并未多做停留,随即两人便去看了昆潇和侍女的尸体。
此时两人的尸体被并排放在一起,却并未重兵看守。
看沈默远远的站在冰床边,宿源欢坏笑道:“怎么,怕了?你不是向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过来吧,不用担心,这二人脖子都断了,又不是中了控尸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爬起来的。”
沈默这才靠近过去,不能说是怕,只是在一次次的经历后,他懂得了小心谨慎。
侍女的尸体一开始便十分可怖,此时在与昆潇一战后更显可怕,七零八落的躺在那里,似乎因为之前的行动加快了腐烂,一靠近一股恶臭便传了出来。
而昆潇的尸体,也同样破破烂烂。
脖颈处断了一大块,露出被咬的破烂的喉管、骨骼,脸上五官也几乎被啃食干净,完全看不出曾经一国公主的凤华倾城。
沈默皱了皱眉,心中似有一池湖水,起了丝丝涟漪,是不忍。
大凶之卦……
她到底为何会变成如此样貌……
这么想着,沈默便不自觉的伸手去探昆潇的掌心。
在刚握住昆潇冰冷的手掌时,便被宿源欢拦住了。
沈默不解的看过去,“你心心念念的千机殿殿主不是说过了入神之法不到最后不可乱用?你不打算先去查过那几名宫女再言此法?”
闻此,沈默收回了手,点点头,心却因为宿源欢一句随意的“心心念念”二字而忍不住狂跳了两下。
此时昆潇所住的寝殿早就被执法堂弟子控制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那几名昆潇带来的宫女、侍卫聚在一起,一个个愁容满面,其中有一个年纪小些的宫女躲在角落偷偷的抹眼泪。
沈默一到,那总是阴沉着脸名为子兰的宫女便上前来,稍一行礼就追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为何将我们关起来?我家公主呢?”
原来他们竟是连昆潇已死都不知道,沈默张口,不知如何说明,便又换了种说法。
“公主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怪物到处伤人,如今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那宫女闻此,后退一步,面上却无太多惊讶,只是悲戚。
宿源欢见沈默如此说到,眉毛一扬,一抹坏笑挂在唇边,看着沈默的目光便有了些玩味,没想到看着一本正经的沈默也学会了说谎。
沈默感受到宿源欢的目光,不自在的侧了侧脸,只继续追问:“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那宫女双手握着手帕在身前绞紧,一方手帕被捏的皱皱巴巴,一如主人如今的心事。
沈默见她不答,继续追问:“为了你家公主的安危,你还是将一切都说清楚的好。”
她面露阴沉,目光却开始闪烁,半响才说道:“我家公主……是中了毒……大人应当知道这宫中凶险,公主被奸人所害,不知为何中了那等奇毒,随着毒素加深,便会在夜里变成那种怪物……”
沈默追问:“既是伤人的怪物,你们不怕?”
宫女点点头,又摇头,“自然是怕的,可只要点了一种熏香,身上带着浓浓的香味,公主闻着熏香便清醒的早一些,也不会去攻击身上带有浓重熏香味的人,但是那香味散的极快,燃的也快,耗费十分巨大。”
原来如此,沈默想到了昆潇生前所说的,那名一定要为她点熏香的侍女。
“所以……昆潇本人并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怪物?”
宫女摇摇头。
“她的衣物也是你换的?”
宫女一愣,半响才咬牙点头,“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公主着想罢了。”
沈默又问了几个问题,那宫女却说的模棱两可起来,也仍旧一口咬定她家公主是中了毒。
出了寝殿,一路上有些沉默。
宿源欢斜眤沈默,问道:“如何?心中可有定论?”
沈默摇头,道:“那宫女说的并不全是实话,总觉得有什么被忽略隐藏了。”
宿源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你既已隐瞒昆潇已死之事,那宫女自然十分维护她家公主,言辞间更是努力为她家公主开脱。”
沈默:“昆潇是中蛊……昆潇应当知道自己中蛊之事。但是不知为何她却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怪物……活人不愿意说实话,也只有找死人了。看来,还是要入神。”
宿源欢双手背在脑后,眼睛眯了起来,似乎要不是在走路,他可以当场睡着,声音也含含糊糊的,“看来你倒是十分钟情于入神,听闻你如今入神,不仅所见所闻同步,就是感受也相同,那死时的痛苦,你也要一次次的跟着被入神之人重新体会一遍……”
说到此,宿源欢放下双手,看向沈默,沈默也正侧头看他,似乎在十分专注的听他说话,眼前一条黑纱遮挡双眼,可宿源欢似乎可以想象到那黑纱下的一双清亮的眼睛,干净而清澈。
半响,宿源欢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罢了,该说你是意志坚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呢,还是太过天真呢……”
沈默并未听清宿源欢最后说了什么,只歪了歪头,见宿源欢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便也随他去。
回到了执法堂冰室,沈默急切的直奔昆潇的尸体而去。
甚至还不等宿源欢再说什么,便已经伸手覆盖在了昆潇冰冷僵硬的手掌上,一时眸中如有星光闪烁,意识沉进了黑暗中震荡,片刻在一阵剧烈的摇晃过后,沈默睁开了双眼。
一睁眼,便是一片鸟语花香。
眼前一颗树下,正有一眉目如画的男子一手执剑,一手执酒壶,一边舞剑,一边肆意潇洒的喝酒,随着剑尖所指,剑气袭来,总有落叶被翻搅而起,又慢慢落下。
半响,那男子一壶酒喝光,才停了下来,向沈默走来。
沈默感到他所附之人蹦跳起来,不停的拍着双手,嘴中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萧哥哥,你的剑越来越厉害了!”
那男子听闻,唇边笑意加深,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并不因过多饮酒而浑浊,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昆潇的头,道:“潇儿,你太活泼了,小心你的身体。”
沈默倒是有些诧异,他此时所附身之人应当是昆潇无疑,可此时的昆潇与他印象中的昆潇性情上却相差甚远,他所见到的昆潇,淡漠平静,而此时的昆潇却是如此的活泼好动。
而眼前男人,一双明亮的双眼是那么熟悉,渐渐与沈默记忆中满脸伤痕的男人那一双眼睛重合。
沈默恍然,原来,他们当真是兄妹。
昆潇被兄长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句,也不当回真,只上前缠着他,娇笑道:“萧哥哥,你何时能教我练剑,潇儿也想练剑,也想习武!”
被称为萧哥哥的男人低头看着眼前眉目娇俏的少女,目光隐隐划过一丝疼惜,轻声说道:“等潇儿身体再好些,再好些我便教你练剑。”
“还有写字!”
“好,还有写字。”
话落,昆潇似是有些沮丧,慢慢又松开了抱着男人手臂的双手,背过身去,脚尖一下下的踢着地上的落叶,泄气般的说道:“你总是这么说,一年两年三年,年年如此,我听闻习武练剑,是要讲究年纪的,过了年纪,便是再好的资质,也难有进境。便是写字,也不让我拿笔。”
那男子听闻,便上前按住昆潇的肩膀,柔声安慰:“你又从哪里听来这些歪门邪道的?我妹妹自小聪颖过人,又怎会因为晚了几年习武写字便不如他人?要我看,你就是七老八十了再来习武,也定比其他人厉害许多!”
昆潇虽明知男人是在安慰她,可到底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扭开男人的双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却没想不过多跑了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沈默的意识是跟随昆潇的,昆潇昏迷,他自是也跟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沈默再次感受到外界之时,天色已黑。
他猜测此时昆潇应当是躺在床上,刚刚醒来身体十分虚弱,四肢无力,就连动一动都不行,张了张口,嗓子也疼痛非常。
而外面,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