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赦赦闯江湖之入川蜀(1 / 2)
那是永嘉十三年的秋, 草原羌部落联合周边大大小小五个部落三十万兵马, 围攻西北, 攻城略地夺食,还偷袭并不是重镇的裕隆关, 想以此迂回翻越山脉,直接南下。裕隆关守军浴血奋战,以五千兵马抵联合大军十万的主力袭击,硬生生拦下了攻势, 甚至由此战西平军开始以守转攻驱逐贼寇, 大获全胜。</p>
到达京城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战报,极其简单客观,最后的结局更是两个笔走龙蛇, 带着喜悦的—大捷。</p>
但五千人唯有贾代善一人活着。</p>
事后,军需贪污案爆发,震惊朝野,牵涉甚广,自然而然的也没有人敢提及裕隆关一战,敢对五千兵力抵十万兵马有所存疑。</p>
毕竟,贾代善的骁勇, 也的确是人尽皆知。</p>
但他作为帝王, 却是不得不慎重。</p>
泰安帝想着, 迎着贾代善望过来锐利视线, 难得有些心虚的别开了视线, 只道了一句, “朕是帝王。”</p>
听着这掷地有声的回复,贾代善手紧握成拳,一字一顿,“你觉得这帮人真能利万民?!”</p>
这个问题像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泰安帝回眸静静的看了眼双眸带着猩红的贾代善,沉默了一瞬,开口毫不犹豫回答:“是。”</p>
在场的其他人大眼瞪小眼,就连心直口快,还敢老虎头拔须的贾珍不用任何人提醒,就自己抬手牢牢把嘴巴捂住。</p>
因为眼下的氛围有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悲戚。</p>
“末将遵命。”贾代善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而后也不等帝王叫起,自己站直了身,抬眸看了眼空中的烈日。</p>
自打裕隆关一战后,他便再也不喜烈日的光芒。</p>
因为刺眼到带着血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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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金乌高悬,旱到颗粒无收。战役爆发之前,正逢军需送达。</p>
新的铠甲发放下来,相比往年二十五斤重而言,轻了不少。上头都说是体恤将士,天热,故而工部联合兵部设计出来的新铠甲,用的是新冶炼之法。所有人都信了。毕竟,不管如何在传干旱缺粮,可是军需粮食却是一如往年,并没有减少。且一旦天旱,那草原部落为了过冬,势必会发起战争,抢夺粮食。为了备战,也不会此刻亏待了西北驻军。</p>
所以,没人有任何的起疑。</p>
直到随着秋老虎盛行,豺狼虎豹般的恶邻也来势汹汹,狼烟四起,整个西北被浓郁的血腥味所笼罩。</p>
除却血腥味飘荡外,更令人惶然不安的是军心的溃散—</p>
历经过一场大战,炮、弹用尽,堪堪守住了敌军主力的第一波攻击。裕隆关城门内,守城的士兵们都撑着疲倦的身体,寻找着能救助的同袍,寻找着还能利用的弓、弩,寻找着如何加固城门之法,寻找着……一切不算井然有序,但在守城的昭武将军战死,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算是条不紊的进行,只为能够抵挡住进攻,多争出些时间来,好等到援军,护住城内的百姓。</p>
倏忽间有一声震天的怒喝传来—“这他、奶、奶、的叫护心镜?!”</p>
一声有些喑哑的怒喝打破了战后的静寂与紧张,周边的士兵不受控制的抬眸看了眼。就见翻寻兵刃的校尉忽然将被箭翎穿透的铠甲高举,提起大刀砍了几下,哗哗啦啦一片落地。等周边的铠甲片落地后,校尉手中便只有一个圆形凸起的护心镜。</p>
狠狠掷在地面,护心镜猛得一落地,“咣当”一声,激得地面上的土灰都飘荡了起来,而后便裂成了两半。</p>
瞧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捂了捂胸前的护心镜。要知道,相比铠甲的其他部分而言,历来护心镜设计的较坚固。此设计是为受到攻击的时候,能让士兵避开人最弱的心脏位置,起到缓冲,乃至救命的作用。可这样重要的部分,竟然如此便裂开了?</p>
看到这一幕,有人不信,都顾不得开口之人乃是校尉,纷纷垂眸翻寻了同袍的铠甲,眼眸带着希冀,狠狠朝地面上砸了过去。</p>
结果一声响过一声,有些甚至用刀刃一试,轻轻松松似切豆腐一般,在铠甲上留下重重的一道痕迹。</p>
叮铃哐当的声音响起,原先开口的校尉直接瘫坐在地,双眸猩红一片,回眸定定的看着城内的横七竖八的同袍尸首,握拳狠狠朝地面上一锤:“原以为我们虽然运道不好,但也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可他娘的!”</p>
这一声的呜咽带着一丝的悲凉,弥漫在收敛战后现场的所有士兵心中。原先死守骄傲的勇气荡然无存,清明坚毅的眸子里写满了迷茫。有人脱口而出,自我质问着,“把我们当成了什么?!”</p>
这一股哀泣渐渐传进了某处弥漫着药香的空地。</p>
此乃临时清扫出来治疗伤兵所在处。</p>
正动手以粗狂豪迈的手法拔箭的潘大倌听着不断传入耳畔的话语,眉头死死拧紧成川。正心中琢磨着,眼角撞见隔壁躺着等待治疗的伤员露出的半截亵衣来,眸光一沉,让士兵照顾好伤员后,自己急急忙忙带着人外出。</p>
站在了士兵聚拢的圈子外头,潘大倌厉声喝了一句:“一个两个胡咧咧什么狗、屁玩意呢!朝廷怎么可能会放弃裕隆关?不说军人守城是天生的职责,你们来看看,这是谁?”</p>
“潘大倌?”有士兵看见来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p>
潘大倌,原名叫什么都无人知晓了,但是人在伙夫营一呆二十来年,烧得一手好菜,而且自学了医术,很受爱戴,便以倌为尊称了。</p>
“这不是前锋营营长贾善,”说着,有一营长看向面色苍白,胸膛前还插着跟箭的贾善,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潘大倌,“老潘,小贾还伤着,你拖出来干什么?不要以为你是老前辈,就这么欺负这兔崽子啊。”</p>
说起这兔崽子,对于他们这些老兵来说,是又羡慕又欣喜的。</p>
这贾善一开始入伍,才十五岁,瞅着瘦弱白斩鸡的,也因此打遍了整个前锋营。不过也没以武自傲,训练作战没一次落下,遇到小型战役也是英勇冲最前头,挺英勇的。也挺豪迈爽利不藏私,与战友分享战术,还能帮忙写家书的,就是有些公子哥气息,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第一次跟随去军田插秧,能把稻苗当草拔。据闻还是人生头一回知晓米田共浇灌作物的,呕得人一天一夜没吃饭。最后拉练的时候,活生生饿昏过去。也算另类的一战成名,裕隆关驻军上下都晓得有这么个公子哥小将。</p>
当然这些公子哥习性在军营里不算什么,军营还是看得拳头。贾善拳头硬,敢拼敢闯,也就是好苗子,才不到一年便是营长了。</p>
这么一个好苗子,可惜了。</p>
最先开口的校尉扫了眼贾善,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笑容,“可惜了,这小年轻家境不错,一门心思保家卫国,当军人,要什么马革裹尸,天真的。在家里好好读书考状元去多好。”</p>
潘大倌听得人开口,再回眸扫扫依旧沉浸在被抛弃氛围中的士兵,哈哈大笑了两声,招呼了两个士兵,让搀住贾善,而后自己动手,目光带着坚毅把箭给拔了出来。</p>
周边一群人瞧着这举动,下意识的跟着倒抽了口气,愣愣的看着原本昏迷过去的贾善被硬生生疼醒了过来。</p>
化名为贾善的贾代善唰得一下睁开了眼眸,待看清近在迟尺的潘大倌,才放下了提防,疼得磨牙,“老潘,你……你休想让老子给你打猎去了。”</p>
“拿着抹布忍着疼啊。”潘大倌看着人还带着些撒娇—贾代善打来的猎物最后都进人自己肚皮了,眸光闪了闪,上手直接把铠甲给脱了下来。</p>
贾代善:“…………”</p>
在场的其他人:“…………”</p>
潘大倌把沾血的铠甲往旁边一甩,指着被浑身穿着锦缎亵衣的贾代善,“你们自己看看!这衣服,三爪子蟠龙!在阳光下,还有些金光呢。”</p>
所有人都看向了潘大倌,前锋营打遍无敌手的贾小营帐是个公子哥出生,他们都知晓啊!校尉闻言,目光却是凝重了些。他也算主持一团,尊卑贵贱还是知晓的。这三爪子蟠龙,不是随便能够穿的,得皇亲啊!</p>
贾代善眼眸一眯,“老潘!”</p>
他穿这亵衣也是没办法,皇帝支持他从小兵做起,却也强调要安全第一,还老迷信了,说自己是真龙天子,能庇佑,比平安符好使多了。</p>
他当时光顾着上战场了。</p>
等回过神来,只得守信。这上战场之时,得换上。</p>
“这可是皇亲国戚才能用得起的。”潘大倌不顾贾代善的眼神,直接捅破人的身份,“贾善,你应该是叫贾代善,荣国公之子,是吧?”</p>
贾代善猝不及防的听到这话,眼眸燃烧着怒火,带着些少年特有的傲气,“潘大倌你别他娘的胡说八道!我是靠我自己,又不是靠老子,你管我老子是谁!”</p>
“所以,还是承认了!”</p>
听着人怒吼,到最后还因为牵动伤口,疼得小脸都刷白了一分,潘大倌深叹口气,却是依旧朗声道:“你们自己想想,这荣国公,堂堂的四王八公,随着太、祖爷打天下的国公儿子都在裕隆关,都死守着裕隆关。朝廷会放弃吗?”</p>
“听说荣国公之子还是皇上伴读呢!”</p>
“最简单的道理,皇帝会放弃伴读吗?一个好汉三个帮,皇帝没兄弟,不就是靠着这些伴读来帮吗?”</p>
一个又一个身份被抬出,贾代善敛了原本被无端提及身份的怒火,眼眸带着审视横扫了一圈在场的士兵,瞧着人眸光迸发出一抹诡异的亮光来,眉头紧蹙。</p>
而另一边,原本觉得被抛弃,是朝廷昏庸的士兵们看着浑身还渗着血的贾代善,下意识将脑海闪现朝廷昏聩,抛弃的念头转化成了定有奸佞在作乱,纷纷昂首挺胸。</p>
“我……我去营地,把咱们老的铠甲翻出来,还能抵挡一段时间。”有营长道了一句,“等杀了贼寇,我们再好好研究研究这铠甲到底是怎么回事!”</p>
此话一出,附和声众。</p>
不是人云亦云,而是厮杀到精疲力尽,却看到战友同袍不是因为敌军而倒下,而是本能够救助的情况下,却偏偏因为自己内部的缘由导致死不瞑目。</p>
这不亚于山崩地裂,陷入绝境。</p>
可这一刻,忽然有人站了出来,一个在他们心目中的勇士,勇士背后还是令他们崇拜敬畏的将帅后裔,是帝王之友。</p>
这一刻,不亚于枯木逢春犹再发。</p>
看着渐渐恢复了斗志,继续带着准备下一轮战役去的士兵们,潘大倌回眸看了眼神色渐渐带着清明的贾代善,叹口气,解释了一句来龙去脉:“这铠甲,尤其护心镜,跟豆腐一样,又群龙无首,也只能推你顶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