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招魂（1 / 2）

独：奕奕寝庙，君子作之。

合：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

（长乐钟室，四人环坐。高帝南向，留侯东向，平阳侯西向，汝阴侯北向。中有一青铜天禄兽首熏炉，沉香销燃，烟雾缭绕。）

曹参（惴惴）：陛下，臣以为淮阴反事已定，无需再究。

刘邦：卿者，信之同袍也，素与之善。信既死而事存疑，弗能辩谏于上。今又何出此面欺之语？

张良（恭敏）：唯陛下命之。

刘邦：召淮阴侯信者。

张、曹、夏：诺。

（张良乃作神术，以曹、夏为副，四人始招魂。烟腾绕梁，化为项王，眉目如生。项王抱其首级于腰，战袍严整，威视徐徐。）

刘邦：项王，别来无恙？

项羽：噫！垓下一别，尚深念之——何事？

刘邦：吾今祭王以韩信人头，可乎？

项羽（大笑不止）：公者，天下仁人也。纳才招贤而不责媢，封邑血食而不怨疑，失义寡道而不罪罚。和颜色，亲言语，正身行，具备礼。不易不怠，始终如一。所以天下皆归，四海降顺，人无不平者矣。美哉善哉！纲严维正，礼昌乐明，前比五帝，后耀九世。臣不畔而众不离，亲不疏而国不崩。壮哉大哉！嶷嶷荡荡兮尔汉宫室，千秋万代兮尔汉功业！信之首级，匪祭我也，其实祭汉也！

（项王复大笑，隐去。楚亡将钟离昧现。）

钟离昧：信死乎？

刘邦：信死矣。

钟离昧：死于何？

刘邦：死于反事。

钟离昧（侧目）：公绐我也，为之奈何？

刘邦：淮阴侯韩信之为人，岂若怨之深邪？虽与君善而一朝反目，迫君自刭，持首自媚，实非丈夫所为也。

钟离昧（静默良久，挺身作色）：然。此不仁不义之辈，固当诛之。其生二心，亡楚归汉，罪一；自矜其能，意揽汉权，罪二；贪意不厌，独踞强齐，自请为王而谋分天下，罪三；上使武涉说之，蒯通以奇策动之，跼躅生患，罪四；小人得志，目无长者，固陵不会，罪五；会彭越，连孔、费而击垓下，逼亡前主，罪六；义帝无后，徙王于楚，日沐浩荡君恩而不思过，罪七；纳楚亡将，人有上变，乃械系于陈，不自尊也，罪八；赦为侯位，辅弼圣主而弗之信，自亡其身，累连宗族，罪九。特天生一肖小辈耳，世所共弃之！

刘邦（低头合手）：然其实有功，人莫能及。

钟离昧（再作色）：论其将兵之法，弗如平阳侯参；论其定乱之谋，弗如留侯良；论其侍君之道，弗如户牖侯平；论其十年功伐，功狗也，弗如功人酂侯何。信之事人，虽有刎颈之旧，厚交不能善；虽结棠棣之好，德义不能守；虽奉君臣之礼，大道不能权。自媚以求荣，自污以求安。不可近也，不可交也！

刘邦（作揖）：吾当念之。

（钟离昧隐去。勾践、范蠡、大夫种现，屈平继之。大夫种横剑，冷眼以观，立三闾大夫之后。屈原被发跣足，形容枯槁，握剑不放，行吟二三即止。）

刘邦：吾仰足下久矣，今请询为臣之道。

屈原：为人臣亦无道亦有道。

刘邦：然则何由？

屈原：臣侍民不侍君，事君不事贼。其合乎义理，切于仁厚耳。固当竭驽钝以辅上，直言辞以谏上，罔顾一人之死生而请命于天下。君心有失者，臣补之；君力不逮者，臣助之。奔走四方，治内攘外。是以听疾苦也，辨是非也，彰纲纪也，明治乱也。如是而后可固邦宁国，开万世之太平矣。故曰：为臣亦无道也，亦有道也。

刘邦：善。而吾不肖甚，莫辨曲直，不及人之贤而有能。

屈原：然则改之。

刘邦（捻须而笑）：不改亦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