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式(1 / 2)
翌日天还未亮, 春薇就去里间将沈娇娇喊了起来,一看自家姑娘,春薇眼都要瞪圆了,“姑娘,您昨晚上……”
沈娇娇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强忍着没睡饱的起床气,咬牙道:“给我梳洗吧。”
春薇也不敢再问, 转过身子一边唤夏菡去取冰,一边去寻隔夜的剩茶水, 今日可是自家姑娘的大喜之日,无论如何春薇绝不会允许自家姑娘这般走出去的。
在春薇的妙手下,两柱香之后,沈娇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嗯,总算有点人样了。
而这边厢周氏在看到沈娇娇之后,那是又尴尬又心虚, 在沈娇娇旁边转了好几圈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沈娇娇见不得自家娘亲如此局促,抬手停住春薇给她上妆的动作,扭过头看向周氏:“娘亲,我这边现在也没什么事,您要不还是去祖母那边看看?”
周氏也知这是自家闺女在给自己解围,想想自己留在这怕是沈娇娇也尴尬, 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 大夫人乔氏就过来了, 随行的还有一位妇人,瞧着跟乔氏差不多年纪,面庞圆润,一团和气,让人一瞧便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这是乔氏的娘家大嫂郑氏,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也是一个不缺,今日特地过来做沈娇娇的全福人。
郑氏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梳子,一边给沈娇娇梳头,一边还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青丝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标齐。”
乔氏站在旁边看着,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就是她,又何尝不是把沈娇娇当成亲闺女看?
梳了头,乔氏和郑氏也没多留,今儿个事多,作为府上的大夫人,乔氏事事都得操心。
沈娇娇反倒是最清闲的人,她坐在这里任由丫鬟给自己装扮,然后继续当娴静的新嫁娘,唯独一点,沈娇娇格外不适应——她不能像往常那般用饭了。
其实说起来还真不是不让她吃,而是新娘子身边前前后后都是人,而且这又是坐轿又是拜堂的,若是中途想如厕也委实不方便,是以久而久之,出嫁这一日新娘子便都不怎么吃东西了。
到底是从小娇养大的,沈家人又怎会真的让她饿肚子?
那些汤汤水水的春薇也不敢准备,她让厨房早早备了一些糕点,说起来这些糕点跟平常准备的也没什么两样,唯独一点,每一块都特别小,用起来一口一个既不会沾了嘴上的唇脂,动作又不大,不易让人察觉。
沈娇娇也不挑嘴,打从春薇几个给她上妆开始她嘴巴就没停过,但这糕点吃多了也容易口渴,茶水什么的喝起来不方便,喝多了又怕如厕,春薇就让底下人端来果盘,里面有苹果、梨子、葡萄、西瓜,一直等到外面鞭炮声响,接亲的人来了,沈娇娇这才停了嘴。
喜婆唐婆子经手的喜事没有一百也得八十了,这还是头一遭瞧见这般贪食的新娘子,但安平侯府权势大,这位又是未来的王妃,唐婆子得罪不起,全程那是一个重话都不敢说。
直到这会儿唐婆子唯恐耽误了吉时,赶紧将大红龙凤盖头给沈娇娇罩上,然后将红绸的一端往她手中一塞,口中的吉祥话儿不断,扶着沈娇娇就往外走。
沈娇娇头顶着这大红盖头,只能瞧得见脚底下,但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了,就是闭着眼也能健步如飞,因此根本没让唐婆子费什么劲,若不是顾念着这新娘子的名声,沈娇娇能比她走的更快。
等进了前厅,耳边的嘈杂声越发不绝于耳,有鞭炮的轰鸣,有礼乐的喧嚣,有人声的鼎沸,沈娇娇眉梢微微皱了一下,本来就没睡醒困儿,这会儿更被吵得心烦。
但渐渐的,一双玄色绣五爪金龙的皂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沈娇娇本能的抬了抬头。
唐婆子瞧见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连忙凑到她跟前小声提醒道:“王妃,您还盖着红盖头呢,不能抬头。”
“王妃”,这个称呼沈娇娇着实很陌生,但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么做不合时宜,她一向不怎么在乎这些所谓的规矩,但为了沈家的名声,沈娇娇还是乖顺的将头低下了。
徐麟身着亲王冕服,本就清俊的模样这会儿更添了几分贵气,他接过喜婆递过来的红绸,轻缓几口气,盼了那么久,筹谋了那么久,眼看这就要把人娶回去了,他又怎能不激动?
二人牵着红绸的两端走到正厅的中央,在主婚人的唱和下,拜别沈家长辈。
按规矩,新娘子不能自己走出门去,要由自己的亲兄弟背着上喜轿,小九沈远倒是想背着自己姐姐出嫁,无奈他人还没站出来就被其他兄弟给挤出去了,最后还是沈澹仗着老大的身份将这个活儿给揽下来了。
徐麟在一旁护着,一边走一边暗骂这是哪个定的规矩,不是说好的男女有别吗,就是自家兄弟也是男的,是男的就该离得远远的才是!
说起来这还是沈澹头一次跟徐麟这般近的相处,平日里他还要到兵部当差,回来的时候旁边也有沈家兄弟在,说到底,男人还是最懂男人,徐麟眼底的独占欲那么明显,沈澹也很难忽视。
等到了轿子前,沈澹并未着急将人放下来,反而对着徐麟道:“照顾好她,”沈澹盯着徐麟,眼底的警告意味很明显,“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娶了她。”
徐麟不言,伸手将沈娇娇抱了下来,直接将人送到了凤轿中。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他既然把人娶走了,他们就别想着再把人要回来。
徐麟扭头看了主婚人一眼,主婚人也颇有眼色,一声吆喝,轿夫抬轿,礼乐声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始走出沈家,走向睿王府。
沈娇娇坐在轿子里,心里忽然一阵发酸,刚想掀开盖头扒开车帘往后望,就被旁边的夏菡眼疾手快的给按住了。
“姑娘,喜婆可交代了,您这盖头除了睿王殿下,谁都不能掀。”夏菡本就伶牙俐齿,沈娇娇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大多性子软,只她,就是主子面前她也敢硬气,继续道,“而且,老夫人之前特意嘱咐我,一定不能让您回头看,不吉利。”
小丫头小嘴巴巴的,那是满口的大道理,这又是喜婆又是沈老夫人的,沈娇娇被她这么一搅和,心中因为不舍勾连起的酸楚也淡了几分。
眼看自家姑娘又把手放了下去,夏菡满意的一笑,口中还安慰道:“姑娘咱不急,过两日您就回门了,到时候咱们还得回来呢。”
今日睿王和安平侯府的独女大婚,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站的都是瞧热闹的人,按规矩,迎亲的队伍是不能走回头路的,因此这一来一回就把京城绕了个遍儿,迎亲的队伍走得慢,睿王府原本跟安平侯府离的并不算远,这一绕足足行了大半个时辰。
沈娇娇在喜婆的指引下,先是拜了堂,然后就被送去新房。
徐麟怕她闷的慌,早早也跟了过去,将盖头挑了,二人目光相交,沈娇娇脑海中一下子惊现昨儿个晚上看到的那些藏在各式水果中的小瓷人,心头又慌又羞,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
“哎呦,咱们这新娘子长得可真美。”
此时屋子里除了他们二人和丫鬟婆子,还有皇室的一些女眷,人群中不知谁称赞了一句,众人也都是有眼色的,便不约而同的附和起来。
要说这沈家姑娘容貌绮丽,当真称得上国色天香,夸赞起来倒也名副其实,因此她们那些漂亮话说得也不违心。
徐麟看着端坐在喜床上的沈娇娇,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其实沈娇娇的性子并非那般高傲清冷不爱搭理人,只她身边都是兄弟,平日行事并不似寻常姑娘那般曲折婉转,碰到那些心眼多的,她又疲于应付的,干脆就端着,外人一瞧,与她那模样倒也相称,久而久之,不熟知她的人就想当然的认为她为人高冷,不易亲近,实际不过她惫懒,不愿应付这些罢了。
徐麟又在房中呆了一会儿,眼看身边的小厮开始催促了,徐麟对着屋里的那些女眷含笑道:“娇娇她刚过门,肯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前院还有很多事,还望各位多担待她点,本王就先告辞了。”
徐麟往日太低调了,这在座的要说没见过他那是不可能,但心里都知道他长得好,碍于许多原因吧,也没人主动上前跟他亲近,当然,徐麟也不爱往她们跟前凑就是了。
此次离得这般近,徐麟这一笑,众人的心神都不由晃了晃,都说美色惑人,女人如是,男子更甚。
殷老夫人是徐麟的外祖母,她和善的牵过沈娇娇的手,看着徐麟的目光很是疼爱,“你先过去吧,外祖母在这儿呢,准会帮你照顾好了新娘子。”
殷家祖上随太祖打天下,称一句开国元勋也不为过,也曾官拜丞相,虽说如今在朝中不若盛时,但根基在这摆着呢,殷家门生遍布,在朝中势力依然不可小觑。
对着殷老夫人,徐麟面上也罕见的柔和,“如此就多谢外祖母了。”
说着,徐麟又看向沈娇娇,轻声道:“我先过去了。”
他这一开口,屋子里的视线哗啦啦都落在了她身上,沈娇娇越发觉得不自在,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待徐麟一走,就见一身着明紫宫装的年轻妇人说道:“四弟妹今日进了睿王府,咱们往后也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都不说两家话,我这个四弟弟身子打小就不怎么好,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往后要好生伺候着,无论如何,我四弟弟也是天子血脉,切不可马虎大意。”
沈娇娇循着声音望过去,原来说话之人是高阳公主。
当今圣上共有六个公主,高阳公主乃长公主,敏贵妃所生,与二皇子定王为同胞姐弟,前些年嫁入礼部侍郎府中,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高阳公主平日里行事做人简直堪称女版定王。
沈娇娇还未开口,旁边的殷老夫人就将话头接了过去:“高阳公主言重了,睿王小时候是身子弱了一点,但经过这些年的调养早已无大碍,这知道的道一句您关爱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吓唬咱们新娘子呢。”
殷老夫人这话说的也是半真半假,二人视线相交,面上都挂着笑,但却分毫不让。
“大姐,就说您千万别这么心直口快,您是一心为了四弟着想,但人家就是挑理,说您欺负咱们新娘子呢。”这又开口的是坐在高阳公主身边的小妇人,模样长得小巧玲珑的,圆圆的脸庞格外讨喜,但说的那话也是绵里藏针,别有深意。
此人乃定王妃曹颖,其父如今任刑部左侍郎,外祖父为兵部尚书,而之前曲池宴上为了讨好国公府,讨好太后娘娘,而踩沈娇娇的那两个妇人也就出自兵部尚书府。
眼看屋内的气氛有些僵持,坐在一旁的二公主景阳也开了口:“今日四弟弟大婚,你们就不要在这打嘴仗的,没得让人看了笑话。”说着,她话锋一转,看向沈娇娇,柔声道:“四弟妹,大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便是在父皇面前也是如此,你不要多想,大姐是真的关心你们方才如此。”
景阳公主乃和贵妃所生,平时为人和高阳公主截然不同,很是和气。
但别人吃她这一套,高阳公主可不,她当即就啐了一句:“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坐在景阳公主身边的三公主平阳看不过眼了,小声反驳了一句:“大姐,二姐也是为了你好,你干嘛这么说二姐?”
高阳公主不屑的瞥了平阳公主一眼,一个昭仪生的女儿,还敢在她跟前放肆,真以为扒着和贵妃她们就抱着大腿了?待日后他亲弟弟登上那宝座,她非命人撕了她的嘴不可!
平阳公主被她一瞪,心一咯噔,又躲在景阳公主身后了。
“大姐,你吓到三妹了。”说着,景阳公主用余光瞟了平阳公主一眼,面上仍旧挂着柔和的笑容,但眸中却藏着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