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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与她斩断了牵连,而唯一还牵连着的那个,却是万万不该有牵连的。
锦瑟倏地再度坐起身来,绕过床前的屏风走到外面,这看清外头站着的那人约莫三十五六,身强力壮,模样清正。
“那我请问你,苏黎如今在哪里?”
林忠这下不再迟疑,只因知道这些事不得不说,因此道:“两年前,先帝还在位时,江、汰二州再发水患,两州百姓怨声载道,宁王趁机发动朝臣,意图逼迫先帝退位让贤,同时还调动大军,将九重宫门重重包围。朝中文武大臣大多为宁王所用,出言附和,更有甚者鼎力相逼。先帝被迫答应写让位诏书,却又暗中命人擒了意图谋反重臣的家眷,大开杀戒。朝中一时大乱,后宁王逼宫,鏖战十数日。最终幸得秦王带兵回京营救,平定叛乱,宁王外逃,先帝也不知所踪。一番震荡之后,皇长子即位登基,秦王为摄政王,主理一切政事。”
天为谁春(三)
朝政更迭,青越形势大变,而苏然不知所踪,苏黎也仿若人间蒸发。
如此情形之下,锦瑟对自己该何去何从有些迷茫。两年以来苏黎半分消息也没有,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他还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找她?而如果他是出了事,为什么却半点风声也未曾传出?
天下是谁的,她其实并不关心,眼下,她只想知道苏黎究竟在哪里丫。
思虑两日以后,锦瑟决定回青州。
这一场宫变,唯苏墨是最后,也是唯一的赢家,也许,也只有他才知道苏黎究竟在哪里媲。
锦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是,这似乎也是摆在她面前的唯一道路了。
经了一连多日的赶路,锦瑟终于回到青州。
今时今日,这座她自小长大的城池,已经变得无比陌生了。
但好在当初与绿荷住过的那个院落还依然,锦瑟循着记忆来到那个小院,只见得满眼荒芜。
然而如今之际,除了这里,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呢?
她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独自从里到外将遍布尘埃的小院收拾了一番,至黄昏时分,终于大致都收拾好了,只剩擦地,于是她便又去往后院,打了一桶水上来,开始擦地。
其实从来都不是会做这些事的人,可是独自生活了那么久,该如何照顾自己早已懂得,像擦地这样的粗重活做起来,竟然也变得得心应手。
活在这世间,其实也远不如她从前想象的艰难。
堂屋前悄然出现一抹颀长的赤色身影时,锦瑟正埋头用力的擦拭着一处不知是什么的污渍,反反复复,粗糙的擦拭布磨得她手都红了,才终于将那块脏污擦去。
她将脏得不成样子的布扔进水盆之中,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已经消失了,而她只顾着擦地,连灯也忘了点。此时抬头看着门口的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或神情,然而却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来得这样快,毕竟如今朝廷的情形,他这个摄政王应该最是忙碌的。
锦瑟站起身来,匆忙寻到了火折子,却发现长久未用,早已受潮,点不着了。
屋中悄无声息的亮起火光,却是苏墨举着手中的火折子跨进屋来,照亮他一身尊贵仅次于明黄的赤色朝服,也照亮锦瑟蓬头垢面一身脏污的狼狈。
“真是对不住。”锦瑟开口道,“我才回来,收拾了一天,既没有茶叶也没有烧水,没法奉茶招待你。”
苏墨神色平静悠然,修长的手指捏着火折子点亮桌上遍布尘埃的蜡烛,随后捻灭火折子,一个极小的动作,却莫名的昭示出身居高位之人的淡漠与疏离。
锦瑟转开眼,将脚下的盛满脏水的木盆搬到屋外,这才又走进屋中,苏墨已经坐了下来,正垂眸翻阅着她收拾屋子时从某个角落翻出来的几本书。
锦瑟看了看他那一身天下无双的尊贵,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想了想,拣了个凳子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这才开口:“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苏墨仍然垂眸,静静地阅着那本书,片刻之后,终于又翻过一页,他这才终于抬眸看向她,神情平静清淡:“你又知道,我所愿是什么?”
“现在还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锦瑟淡淡一笑,“我姐姐已经因此亡故,而你如今终于身居高位,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各得其所?”
苏墨淡淡支着额头,勾了勾唇角,等着她继续说。
锦瑟深深吸了口气,才又道:“我这次回来,是想知道,苏黎他在哪里?”
“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他在哪里?”
“凭你是苏墨。”锦瑟平静道,“苏然那么厉害的人,都斗不过你。如今这青越的天下就是你的,你连我的行踪都了若指掌,不可能不知道苏黎如今在何方。”
苏墨抬眸看了她一眼,忽而站起身来,行至她面前,弯腰勾起她的脸来,逼得她目光与自己相视,这才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想知道谁的行踪,只是视乎谁对我更重要而已。”
锦瑟默默地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中的意思,是指于你而言,我甚至比苏黎还重要吗?”
“若我说是呢?”
赫然之间,锦瑟只觉得他眸色暗沉得有些骇人,却还是摇头笑了起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姐姐是怎么死的。你若果真是什么痴情大圣人,那便绝没有今时今日的摄政王,苏墨。”
苏墨蓦然低笑起来,愈发将她的下巴捏得紧,“其实你这丫头心中自有一杆秤,只可惜这称上,做的不是公平的生意。”
他说完似是而非的这句,忽而直起身子便要离去。
锦瑟倏地也站起身来,拦在他面前:“请你告诉我,苏黎在哪里?”
苏墨眸光淡淡自她面容上掠过,勾起唇角来:“你既然知道我不是什么痴情大圣人,又何必生这种指望,以为我会告诉你他在哪里?”
锦瑟顿了顿,没有说话。
苏墨冷笑了一声,与她擦身而过。
锦瑟深吸了一口气,蓦地转身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你若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告诉你天下志的秘密。”
苏墨缓缓顿住了脚步。
天为谁春(四)
锦瑟看着他的背影,接着道:“天下志,当初,你说过,很想一窥其究竟,不是吗?”
那是多久以前说过的话?苏墨缓缓眯起了眼睛,淡淡一笑:“可我也说过,若看不到,我也不会遗憾。丫”
“身居高位之人,不是都希望能得到更高的权势吗?”锦瑟凝眸道,“说不在乎,又能骗到谁呢?”
苏墨眸色微微一沉,终究又转头看向她:“好,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知道天下志的秘密?”
“我在那依山中生活了三年,我学会了那依文,天下志的秘密,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锦瑟神情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只要你告诉我苏黎的下落,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苏墨闻言,倒是微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过多久,却又轻笑起来:“言之凿凿,倒真似确有其事。只可惜,即便你真的知道天下志的秘密,我也没兴趣知晓。这个秘密,你就留着以后告诉苏黎,他才应该是最需要的那个。当然,前提是,你能找到他。媲”
锦瑟一怔,随后,却倏地悟到了什么——那依山口的村落,那些一直暗中跟着她的人,眼前的苏墨,以及音讯全无的苏黎,似乎通通都能串联起来。
“是你。”她冷眸望着他,“他是来找过我的,是你拦下了他派来的人,是你拦截了他传给我的音讯!”
苏墨眉目舒展,竟半分否认的模样都无。
果然如此。锦瑟闭目,深深吸了口气。
苏墨的心思,她似乎是知道的,可是又总是猜不透。
他对她,从来都是好的,哪怕当初她那样决绝无情的将匕首刺向他,他对她也没有半分为难。而这一次,他在那依山口布下的村落,以及遣人暗中护她,似乎也都昭示着他的心思。
她曾经问过他,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他说,是。
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心究竟有几份,有多少,可毕竟他的言行都回答了她,是。
喜欢,却总是对她做出孤绝的事,说出孤绝的话;
孤绝,却又似乎从来没有勉强过她,逼迫过她。
哪怕是三年前,那个万寿节的夜晚,虽然他近乎魔怔一般的撕开她的衣衫,却根本没有对她有丝毫的侵犯。
是以这个男人,她无论如何都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