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5 - 上车之前要认准司机 ..(2 / 2)
半开着的门正好把少年从人质的视线里隔开。中森青子看不到来人的面孔,但那信息素她是知道的,她见证了竹马的分化,而且能从那地下室里逃出来的除了快斗还有谁呢——这个少女顿时像一只凶狠的小兽一样扑到栅栏边,一边喊着“离快斗远一点!”,一边伸长了手去捞长谷川魂的衣角,试图阻止他靠近。
另外两个看守对着她的方向举起枪口以示威胁,青子视而不见,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双手阻止了。
“红子同学?为什么啊,如果不快点做点什么的话,快斗就——”
“没关系的。”小泉红子将中森青子从栏杆边拉了回来,那双魔女的慧眼却越过青子,越过沉重门板的阻隔,注视着其后沉着果断、散发着智慧与敏锐光芒的灵魂,“好好看着吧,中森同学。”
在长谷川魂走到足以扣住那个少年人肩膀的距离时,他终于得以窥见藏在这个甜蜜诱饵之后的杀机:
在半开的门板与少年的身体遮挡之后,白马探正潜伏在视野死角里,手中举枪,直直对着他。
长谷川魂惊骇地想要伸手去拔枪,但阴影中潜伏的猎手完全不为所动,枪口稳若磐石,就在此时,被他忽略的那个诱饵如同一只矫健的羚羊,前踏一步蹂进他怀里——
“噼啪”。
最后留在他视野中的,是一双清澈锐利、含着薄怒的蓝眼睛,以及电击枪一闪而逝的幽蓝电光。
由于过于精准快速的动作,一切宛如被拉长的电影镜头——工藤新一松手;电击枪与长谷川魂软倒下去的身体一起落下,如同颓然落下的大幕;被誉为银色子弹的侦探顺势矮下身体,拔枪,跪姿瞄准,他的枪口越过长谷川倾倒的肩头;门后阴影中的另一个猎手长身而立,双眼微眯。
两声干脆利落的枪响。
长谷川魂的身体与电击枪落到了地面。
他们漂亮地击中了另外两个看守手中的枪支,完成缴械,一场宛如奇迹的成功闪电战,没有留给敌人一丝用人质来当挡箭牌的机会。至此,绑架团伙总计有武装7人,全部处于控制之下。
“你们的把戏是时候落幕了。”工藤新一神色冷然地宣告着,一手持枪指着已成为俘虏的两人,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抬手,抚平脑后被故意揉乱的头发,“这充满了恶意的低劣罪行,就在监狱里用下半生的时间好好忏悔吧!”
*
推理之旅绑架事件,总算是在三位少年的合力之下圆满解决了,虽说过程惊险,宛如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奇迹,但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创造奇迹也是日常的一环。
解放人质后,大家一起把7个罪犯五花大绑,利用手机定位弄清楚了所在的位置,并报了警。这些走私团伙兼绑匪把东京城郊的一栋小别墅改造成了带有地下室与监禁设施的要塞,地下室里残留的违禁品与军火足以成为铁证。由于忌惮地下室里留存的炸弹,高中生们都坐到小别墅外的草坪上,一边等待警方赶来,一边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一边撺掇工藤、黑羽、白马三个人详细讲讲地下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英勇故事。
工藤新一不太享受这种环节,只是打个哈哈简单带过。白马探礼貌地表示有些细节不方便透露,干脆利落地把舞台推给了黑羽快斗,黑羽便当仁不让地表演了一波嘴里跑火车,哪里还有之前被下药时的窘态,口若悬河地吹出一场剧场版级别的动作片大戏,期间还穿插了扯得太过夸张时白马探的拆台,变成了江古田双口相声,在打打闹闹之间把不方便描述的那些暧昧细节悉数隐瞒了下去。
工藤新一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视线平和地落在这个他不怎么见过的黑羽快斗身上,顺便梳理自己的思绪。那似乎是黑羽常在同学面前展露的侧面:热情、幽默、外放的活泼情绪,甚至偶尔会因为自恋和ky,显得有些轻浮或傻气,哪怕和帝丹的同学也能自来熟地打成一片。这是黑羽快斗在工藤新一面前不曾展现过的。作为怪盗基德时当然不用说,就算是之前在学园祭上以“黑羽快斗”这个身份与他见面时,都比现在更加沉着机敏一些,锋芒从亲和的表象之下藏不住地探出头来,大怪盗的内核在隔着普通高中生这层皮对他笑。
那么现在这幅邻家少年的模样是伪装吗?也不尽然。工藤新一想起那个夕阳下的电车站,在暖色调的回忆里,黑羽快斗对他露出的灿烂笑容,与那个短暂的温暖柔和的眼神。那天回家后工藤新一调查了一下,依稀理解了那个眼神背后的复杂感情——
8年前黑羽盗一身亡事件的调查卷宗还摆在警视厅的文件库里,安静地躺在“已结案”的分类下,落了薄薄一层灰,以“意外事故”画上了句点。那恐怕不是真相。工藤新一信仰着法律与公共权力的“正义”,八年前黑羽快斗所等待的“正义”却没有到来,或许有内幕,或许仅仅是因为当事警官能力不足,没有察觉到这场事故之下的汹涌暗流,不管原因为何,它恐怕摧毁了一个时年九岁的孩子对于警方的信任。
——“……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会被洗清,是因为你本身就是清白的嘛。”
——“哈,居然说这种话……这世上也有真相没能被揭露的事件……所以这并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在做的是很值得骄傲的伟业才对。”
但这信任似乎能被重塑了。工藤新一看着人群中心的黑羽快斗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们痛揍绑匪的故事,不自觉地进行了一番对比。现在黑羽的表情是鲜活而真实的,但他记忆中的那个更加真实:华丽的大怪盗与活泼高中生的中间态,只在他一个人面前展露了片刻——在宿敌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那或许是怪盗基德一种道谢的方式吧。这个想法令工藤新一感到由衷的高兴。
他又紧接着感到迷茫,为自己高兴的心情。本不应该这样,黑羽快斗这个存在太能够牵扯他的情绪了。绝不仅仅是宿敌……说是友人又如何呢?似乎也超过这个界限了。最像正确答案的回答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眼前,工藤新一却觉得不对。这是恋爱吗?不应当。恋爱与情欲是两码事。他们之间的越界关系全部源于情欲上的一个错误,因为这个错误而变质的心情,那些早就建立好的牢不可破的信任与心照不宣的默契……能够算是恋爱吗?
“真安静啊,工藤君。在想事情?”
工藤新一略微一愣。白马探正从草坪上站起身来,伸手拍他的肩膀,隐隐可听到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抱歉打扰你,但现在已经不是看着黑羽君走神的时间了,和警部交接案情、录口供、将大家送回住处……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什、——”工藤新一一时没决定好是该反驳“并没有看着黑羽走神”,还是放弃争辩这个证据确凿的指控,转而反驳“走神也不妨碍自己办正事”,结果错过了最佳反驳时机,只好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来,视线都没有对着那边,说了一句“不是这样,别多想”,就头也没回地向警车的方向迎去。
白马探看着工藤新一像是要逃跑一样的背影,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在众人不明觉厉的视线中弯下身来,跟黑羽快斗耳语:“还没公开吗?”
黑羽快斗不明觉厉,耳语回去:“公开什么?”
“你俩在交往的事。”
“哈?????我们没有在交往?!”黑羽快斗的耳语声音顿时拔高了,险些让围观群众和青梅察觉到端倪。
“哦——”白马探闻言点了点头,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明白了。”
白马说完淡定地直起身来,也准备去和警方交接工作,结果被一脸懵逼的黑羽快斗一把拽住袖子:“你明白了什么??”
白马探看着黑羽快斗的懵逼脸,不自觉地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和善地(用极简主义风格)解释道:“你还没明白。”然后把黑羽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撸下来,走掉了。
黑羽快斗满脸问号地呆在原地,中森青子好奇地戳戳他:“快斗,你们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们去处理地下室的炸弹,一课的警官将绑匪押送回警视厅,再安排剩下的警车将被拐的高中生们送回家。工藤、白马两个侦探与黑羽这位搞事能手被警方要求帮忙做笔录,便留到了最后。两个侦探忙着协助调查,黑羽就很闲地在路边杵着,和每一个上车回家的同学们打招呼唠嗑。铃木园子爬上车时一脸不愉快地嘀咕着什么“给对家送了助攻”,没理黑羽的招呼,兰抱歉地对黑羽笑了笑,由衷道了声谢,便一起离开了。小泉红子走之前摇着头丢下一句“别大意,这只是个开始哦”,然后便发扬神秘主义作风缄默下去,黑羽正准备发问,青子就上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现在才说晚了点……快斗没事真是太好了!回去要好好休息哦,很累了吧。”
黑羽快斗一怔,哑然失笑,也回抱了一下她,拍拍她的背:“知道啦。青子也赶快回去休息吧。”
当工藤新一终于得到些空暇,回过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最后一辆车离开的尾灯,与黑羽在路旁冲他们挥手送行的背影。警方人员都聚拢到小别墅那边搜证了,路边空空荡荡,只剩几辆警车,黑羽快斗,与几丛缺乏修剪的女贞树。黑羽的手在空中挥得挺欢快,还是那副习惯成为人群注目中心的样子,但等到最后那辆车也开远了,他看到黑羽的肩膀一下子疲惫地垮了下来。
“演出结束了?”
“说是演出也太过分了吧。”黑羽面带无奈地半转过身来,给了双手插兜踱过来的侦探不满的一瞥,“只是没必要让他们担心,所以美化了细节而已——这种生活方式你可没资格指责啊,侦探君。”
这种保护主义确实是他江户川柯南时期的做法,工藤不予置否。黑羽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工藤也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既不优雅也不帅气地坐在路边休息,刚刚那场恶战的后果迟来地显现出来。他大概是真的累狠了,工藤看着黑羽想。发情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情,有研究认为omega发情期之间的时间就是在为了下一次发情积攒体力——事实上营养不良的omega发情期之间的间隔确实会长一些。被药物强制进入非自然的剧烈发情……对身体的负担恐怕不小。真亏他能在这种状态下健气满满地在同学面前撑到现在啊。
工藤新一叹气:“你逞强过头了吧,明明之前还是那样一副虚弱的样子……”
“我也觉得,居然被青子那个笨蛋察觉到不对,这次的扑克脸算是失败了吧。”黑羽快斗无奈地笑笑,抬头望向秋日高远的天空,天光映入他青蓝色的双瞳,他略微眯起眼来,舒展开眉宇,像是对仰望天空这件事感到自在与放松。没过多久,他又叹气起来:“真是的……让你看到了我相当不像样的一面啊。”
黑羽一边说着,一边不太愉快地转头看向工藤,然后出乎意料地撞入那双无比认真的蓝眼睛里,工藤新一正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如同一汪澄澈的湖水,里面满盈了全部的真诚——
“这次真的谢谢你,黑羽。”工藤说道,“他们是冲我和白马来的,结果卷进来了这么多人。虽然这么说有点混蛋——但你也在真是太好了。要不是你自我牺牲式地站了出来……”
“别这样,侦探。”黑羽笑了出来,错开了对视的视线。被名侦探用那样的视线注视着令他受不了,不如说他太过享受攫取对方视线的感觉了,这会让他不合时宜地血液沸腾。而且这视线中的抱歉意味令他不受用,他自问没惨到需要让侦探感到内疚的地步,“虽然现在的结果不算好,但如果我不来,会变得更糟吧。我是自己选择来蹚这趟浑水的,不是什么‘被卷进来的无辜群众’——虽然浑水的内容和我一开始想象的不一样就是了。”
工藤不由得为这话中的意味挑起了眉,有些无语:“说得好像你能预知未来、早就知道这是一滩浑水了一样。”
“Bingo~预知到了哦,魔术师可是无所不能的!至于具体怎么做到的是商业机密,当做某种神秘力量来理解也可以哦?”黑羽快斗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在内心感谢了一把魔女小姐的预言。
唯物主义者工藤新一毫不留情一个拆台:“哦——如果真的预知到了,希望你下次直接报警,把危险掐死在襁褓里,而不是被灌药之后再来解围。”
“可恶。你这人真是一点罗曼蒂克精神都没有啊——”黑羽丧气地哀嚎。
“真是抱歉啊,”工藤感到头大,没好气地嘀咕,“你迟早也该习惯了吧,之前空中步行的时候也说我没有梦想……”
黑羽快斗第一次没有否认这种建立在身份暴露前提下的说辞,只是心照不宣地对工藤笑了一下,语调轻松地说道:“说到这个——这次我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干,在笔录时放我一马吧,名侦探。”
“不用你说。把你的身份公布于众这种事,就等到下次堂堂正正的对决吧。”工藤新一的唇角也有些上扬,共同的秘密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于情于理都没有对旁人说出来的理由。他们奇妙地、分外平和地一起坐在路边闲聊拌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或许是因为工藤早已经认定了黑羽=基德这个暂无实证的等式,现在得到证明之后,反而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只是两个灵魂又彼此接近一步。
“不过说到笔录,估计会弄到比较晚。”工藤话锋一转,认真地直视黑羽的眼睛,传达出【说真的,不需要向我隐瞒】的态度,若非如此,以黑羽的性格恐怕还会继续摆着扑克脸粉饰太平,“你撑得住吗?我和白马足够把地下室发生的一切还原,虽然他们在楼上对你下药的罪行需要你自己来阐述,但也不急在一时。我可以去和目暮警部解释。还不清楚他们喂你吃下了什么,虽然已经用过抑制剂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激素紊乱之类的后遗症,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研究所也可以,宫野对药剂很有研究……”
“呜哇,那位小姐就算了,和红子一样属于棘手的女人。”黑羽苦哈哈地摇了摇头,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对着工藤露出没那么有精神的笑容来,“真是的,你要是早说一点的话,我就和青子一起坐车回去啦。说实话,确实感觉不太好,只想快点回去洗个澡睡一觉……”然后在工藤新一的凝视之下乖乖地补上一句,“……明天去社区医院测一下激素水平。”
在需要就医的时候还挺老实的嘛,没有逞强。工藤新一感到满意。他站起身来,回头向小别墅门口的警官招了招手,旁边的黑羽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工藤新一瞅了一眼——将同学都放出来之后,就没有双人空间可供他们把衣服换回来了,工藤还穿着江古田那身学兰服,黑羽也一身帝丹的宝石蓝,想到他俩刚才就是穿着对方的衣服大大咧咧席地而坐,工藤不由得为这个互相伤害而皱眉:“衣服记得洗好了之后还给我啊……裤子现在换不方便,外套要换回来吗?”
黑羽的表情纠结了一下,大摇其头:“我可是个完美主义者,只换一半这种事必须严词拒绝。”
工藤没有异议,拜托那位警官用空闲的警车将黑羽送回去之后,又转头自然地叮嘱:“有什么事就……”
联系我。这三个字说出口前,他犹豫了一下。这种像是恋人一样的口吻……遇到什么麻烦就联系我,他在要求基德依靠他——他当然乐意帮忙,但对方愿意把陷入麻烦的样子再给他看吗,愿意向他求助吗?他们的关系是否达到这般亲密了?
黑羽快斗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眨了眨眼睛,然后摆出那副高中生的样子,哎呀哎呀地感慨起来:“真是个操心过头的老妈子啊~”这么一边嘲笑着,一边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摸出工藤新一的手机,新建通讯录敲下一行数字,备注空着,递还到侦探手上,随后钻进警车里。
“再见啦!”高中生怪盗从车窗里探出那只好看的手,冲他挥了挥,道别的语调愉快上扬。
工藤新一目送那辆车开远,低头在备注里打上几个字母,又删去。他来回删改了几遍,最后老老实实地敲下了最朴素的【黑羽快斗】这四个字。他又对着这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满意地按下了“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