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缔（1 / 2）
“谈无欲啊！”
梦中白莲的长啸，惊醒一身冷汗。太过真实的梦，耳边还回荡着，久久不散。
为何自己在梦中会是白发？为何自己要从云梯上跳下？——是梦！是梦！梦，是没有为何的。
多年后重拾前世的谈无欲终于读懂了那段梦。
岁月匆匆，那年谈无欲二十六七，正值壮年，文韬武略京城官家子弟无人能出其右。入朝为官数年，甚得器重，人人皆称其为月才子。不料祸起萧墙，边疆蛮夷自立为王，集结成军大举进攻。众望之下，月才子披戎装，入边关，领军抗敌。
边疆苦寒，春风不渡。
调令众军、立威反击、平定战火、福泽百姓，谈无欲这个将军一当，在边疆便是待了七年。期间朝廷几次诏书，想要调回谈无欲，他都拒绝了。比起京城的夸张奢华，勾心斗角，谈无欲跟这寒冷的气候更搭。久而久之，京城那边也妥协了，毕竟边疆只要有谈无欲坐镇，就能守得稳稳的，前些年还需要朝廷接济，这几年倒是有了自给自足的民营体系，朝廷也少费心思。
夜，军帐内，谈无欲披狐裘夜读，灯火昏黄，渐渐惹人欲睡。有一道黑影趁着夜色潜入军营，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谈无欲休息的主帐，毫无声息扭断了站岗官兵的脑袋，进入账内了。
银亮的短刀一步步逼近谈无欲的脖颈，谈无欲感觉有异，忽而睁眼，却发觉自己无法动弹。“不妙，这碳火有问题！”心中暗道不妙，可闻得这碳火一分，四肢就越发瘫软一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啊。”一声低微惨叫，蒙面刺客应声倒地，从羊皮毯后现出了以剑指杀刺客之人，那人拽下用来当屏风的羊皮毯，盖住了散发迷烟的炭盆。
谈无欲口不能言，表情道是很到位的表示出了他的内心，来人也很好地解读了这个表情——素还真！你怎会在此？
“一别十五寒暑，思君犹甚。”素还真走上榻前：“师弟，你还想躲着劣者吗？”
谈无欲闭目，如何不相思？如何不相思？只有闭目，才不会在素还真面前流泪失态。
玉波池的画舫，琉璃仙境的紫砂香茗，素还真身上好闻的莲香，心心念念十五载，也是压抑了十五载。十九岁那个夏夜，清醒后的谈无欲逃也似地离开了琉璃仙境。而后又以各种理由逃避与素还真见面，却每日梦回，耳畔皆是白莲低呼“无欲，我爱你，我爱你。”
十五年，原以为早就忘了他，殊不知自己逃避亲人，逃避责任，逃避娶妻，逃避恋情，逃避到这不毛之地皆是因为眼前人，往事种种上心头。忘不了，忘不了。
心头乱如麻，却感唇上温热触感，一睁眼，那人正吻着自己，浅浅一吻便分开，眉目依旧，笑说着：“难得你无法动弹，不趁机亲一下实在可惜。”
“无欲，看你眼圈都红了。”
“无欲，劣者等你能动了就走。”素还真说这话时透露着一丝委屈：“又起身去换新炭，燃起暖炉。”
半刻后谈无欲感喉口松动：“咳咳咳。”
“无欲？”
“吾无事，咳只是方才解开喉头禁制，有点难受罢了。”谈无欲解释道，后又问：“你怎会在此？”
“劣者有一物想要交予你。”素还真转移话题，从袖中取出一对吊饰，是一对晶莹剔透的水晶莲花。
将莲花放于谈无欲床头后，便席地打坐入定，待谈无欲迷药散尽能动后，留下句：“无欲，你做任何决定劣者皆不勉强，无论你何时转身，都会发现劣者不会走远。”
素还真走后军中遇刺之事被寻岗的侍卫发现，扛走了蒙面杀手的尸体，谈无欲看了刺客的脸，不是熟悉面孔，想也知是国界外围蛮子请来的杀手，不过能在碳中动手脚，军中定有内奸。“人死已无从查证，狐狸总会露出马脚，吾倒要看看你能藏得住几时？”
夜已深，处理好刺客之事，总算是能睡下。又见床头素还真留下的那对莲花吊饰，“总觉得在哪见过。”恍恍惚惚入睡后，忽而“谈无欲啊！”——惊坐而起，那个梦！那个他从云梯跃下，素还真大喊他名字的梦，梦中的白发，束高冠站在案前的自己，冠上之饰，便是这一对水晶莲花。
睡意全无，穿衣披起抗寒的大氅冲出账外，抱持着素还真定在附近，定没走远的想法，奔向军营外的茫茫雪原。就着星光，毫无目的地找寻，已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累到再也跑不动时，扶膝休息片刻，耳畔除了北风呼啸就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和扑通地心跳声。是雪原难得的晴夜，星光被白雪反射，四周意外得视野清晰，再抬头，那人提灯走来：“无欲，你是在找劣者吗？”
“素还真！”
“劣者在。”
“我到底是谁？谈无欲是谁？你又是谁？”
——早远之前，天界生长着一株香果，一日劣者偶遇之，心生怜爱，日日以清净无根水浇灌，自此长年累月，劣者将此果定名‘万年果’。而后万年果遇净琉璃菩萨点化，化作人形，自名脱俗仙子谈无欲。取之谈悟红尘，脱俗无欲之意，有谈无欲作伴同修自此漫漫修道仙途不再孤独。
“师弟，劣者近日想去拜访好友，你可愿相陪？”
“嗯？”
“就是劣者向你提起过的慕少艾，此人居于南方，吾与他相识数甲子，相谈甚欢，多年未见想去拜访，想着你自化人形以来总是偶有心痛的毛病，而慕少艾此人医术了得，必能医你心疾。”
“你准备合适动身？”
“你若愿意，收拾行囊明日便可。”
南下路途中，与其说是赶路，不如说是两人结伴游历。从晨起清露雀鸣到黄昏时夕阳景致搭配声声鸦啼；从天光乍现晴空万里到竹寺檐下听细雨落叶；从人迹罕至的幽径到叫卖声繁杂的市井种种种种，这些景致素还真是时常能见的，只要他愿意踏出山门，而此次因有了谈无欲相陪而大大不同。
这是什么种类的鸟儿，这颗树能长到多高，这条路是何时有的，这家茶摊的什么茶是他素还真每次来都要喝的，这个小贩是否在故弄玄虚，这满天星子又是否跟琉璃仙境的有所不同？两人一路有道不尽的话。于谈无欲一切都很新鲜，纸上得来终不如足行万里。
一日途经一地，打尖住店。饭时听人谈论最近此地将要召开武林大会，某某某些门派的某某某些人，又做了什么大事，哪门哪派的哪个师兄又于谁家的带字闺中私定了终身。
“哎哟，真是作孽啊”
“是啊是啊，那断雁小姐正是二八年华，貌若天仙，怎么跟整天喊打喊杀的江湖人扯上关系？”
“对啊对啊。啧啧啧，看来这女人也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嘛不都是如此？那些个贞洁烈女也不过是人前装作清高，晚上一上床浪成什么样子的都有，嘿嘿嘿，断雁家小姐这种的，必是看到个英俊威猛点的男人，魂都跟着跑了。”
“哈哈哈哈，你说的对，说的对。而且对方还是个头绑在裤腰带上，今天不知明天死活的江湖人。可怜咯。不如等那个男人被人打死曝尸荒野之后，我去收留那小妞当我的第十四房小妾。”
咚！——一声拍桌响打算了那几人的谈话。
“听说你们对江湖人有意见？”是一位剑客打扮的男人，褐色长发半掩住冷峻的五官：“江湖人重情意。”说着又把佩剑放于桌上，以视警告：“比之你们这些人面禽兽，高出百倍不止。”
看见佩剑亮出，刚刚高声对别家小姐评头论足的那桌人瞬间被吓到腿软：“大侠饶命，饶命！小的知错了！要不您这餐小的请客？”
“滚！”
“是！是！是！”连忙踉踉跄跄准备逃跑。
“站住！”那剑客又喊住他们。
“大大大侠，还还有有什么吩咐？”
“你们吃完饭还没付钱。”
谈无欲好奇得打量这剑客，他声音沉稳，不带什么情绪却有很强的压迫感，有些凌乱的长发里还藏有几簇同样有些凌乱的麻花辫，常见的暗色长袍，江湖人的落拓打扮，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