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入心(1 / 2)
正月底年气将将散尽,时节中还弥漫着去岁的寒冷,树木没有发芽也如去岁一样枯槁。说是开春开春要开春了,春天却总是不见踪影。
柳子君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挎着包袱在田野行走,她要去允阳府当掉棉衣裙给她娘换药。清早空气特别冷冽 ,走动带出的阵阵寒风,更是穿透薄薄的夹衣冻结骨血。
依旧是呵气凝霜的日子。
柳子君把装着棉衣棉裙的包袱改挎为抱,稍稍抱紧点给胸腹多点热气。为了不让自己发抖柳子君脚下更快,人动起来总是能暖和些。
不过即便是这样窘迫驱寒柳子君依然裙不漏脚面色安然,旁人见了只会以为姑娘在赶路,丝毫看不出这姑娘因为没有棉衣,身上的血都快要变成冰茬子了。
柳子君在心里告诉自己:一会儿到府里就不冷了。
没错和乡下的寒冷比起来,允阳府确实热闹的像是春回大地。日头偏中街上商铺林立行人不断叫卖声此起彼伏,也有爱俏的姑娘小伙穿着夹衣夹裳。
有四方城墙挡风,有鳞次栉比的房舍聚阳,确实温暖舒服许多。柳子君在人流里行走,她目标很明确先去当铺再去药堂。尤其是药堂柳子君一年不知要去多少次,很熟。
药堂佟掌柜见柳子君进来,拦住新来的伙计自己起身拱手相迎:
“柳姑娘年过得好,家里都好,令堂身子好些没。”
柳子君暗自掌握好角度——怕挎着的篮子滑下来,双手搭在腰间面上带着微微浅笑回礼:“佟掌柜年过得好,劳您惦念家里都好,家母还是体虚咳嗽。”
说完从袖里抽出一张单子递过去:“这是大夫新换的药方。”
佟掌柜双手接过侧身递给学徒:“姑娘路远先抓上别耽误时候。”说完又招呼柳子君“柳姑娘这边稍坐喝杯茶,店里还有我家老妻新做的茶点,姑娘给点评一二。”
柳子君一边道“客气”一边过去捧一盏热茶给冰凉的肠胃驱寒,人之为人最美就是一点善念,柳子君受的坦然。
店里来客一向是伙计招呼,除非有高官巨商家遣人来,佟掌柜才亲自接待。如今这番让新来的伙计实在忍不住好奇,等柳子君走了凑到佟掌柜身边低声:
“看那柳姑娘穿着就是家境平平……”
“什么平平?”佟掌柜哼笑,小伙计那点心思,在他眼里明明白白“你是想说她看起来家境清贫,何以能得我这大掌柜青眼?”
小伙计被说破心思,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干笑。
“你只看见她穿着,可看见她通身气质?”别狗眼看人。
小伙计吃了排头,转开身不服气嘀嘀咕咕:“有气质能顶啥,又不能当饭吃。”
这话让佟掌柜无语他,转头看向门外柳子君背影暗叹一口气:再好再有风骨又怎样,这世上的人多是凭衣裳定高下。
离开药堂拐到南街,柳子君遇到一个老乞婆。这老人头发杂乱一身脏衣脸上皮肤沟沟壑壑耷拉着。让柳子君停下脚步倒不是因为她穷到乞讨,而是老婆婆塌陷的眼窝,那塌陷程度一看就不正常。
是个瞎子
穷且病,柳子君心生恻隐捏着篮畔有点犹豫。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你就会遇到那个人。
正如此刻柳子君在楼下他在楼上,柳子君在楼下犹豫要不要从干瘪的荷包里拿出两文钱施舍,他在楼上锦衣轻袍珍馐佳肴被同窗好友拉来庆贺。
其实先发现柳子君的不是他,而是郑格麟。因为包间里里炭火烧的旺,再加上酒意上头,郑格麟带着三分酒意趔趄起身一把推开窗户。
大约是迎面冷气让郑格麟舒爽,回头调笑屋里他:“春光正好傅大廪生何不赋诗一首以映春色。”
他刚过变声期的声音在包间响起:“格麟你醉了,快回来小心吃冷风着凉。”
然后他出现在窗口,说是少年其实介乎青少年之间。年纪大约十六七发若鸦色面如著粉,虽然还没完全长成,却已经可以看见日后俊眉修目的样子。
他便是允阳府正五品同知傅博渊的嫡子兼独子傅晟辛,晟者,阳光;辛者,艰难。傅博渊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太阳般明亮的性格,可以面对所有逆境艰辛。
郑格麟见傅晟辛过来,趴着窗框往外耍赖:“不进去就不进去,你当六爷我是六娘子。”
这么一赖郑格麟就看到柳树下正给乞婆施舍的柳子君,窄窄袖口露出一段纤细手腕,仿佛玉雕的又似冰刻的好像一碰便能碎开。
明明只是半蹲在光秃秃柳树下,偏偏气质沉静的隔开街上千万人。
郑格麟心里一动忍不住调笑:“小娘子既有菩萨心肠,何不把这乞婆领回家善养?”
自己好友虽然嘴欠却不轻浮,这是怎么了?傅晟辛也向楼下看去。
映入双眼的先是柳树下半蹲女孩儿,丝丝落发拂在腮边,如同柳条儿软软拂过春风,下颌略微单薄肤色玉质清冷。大约是因为郑格麟言语轻浮,树下女孩儿微微仰头向上看,却见她细长柳眉下一双凤眼黑白分明,点漆黑眸静若秋水。
只一眼傅晟辛就跌入那静谧秋水中再也看不见别人,还有那长长的眼线,眼尾处却微微上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