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1 / 2)
萧逸凝望着陆长安,淡薄的银白色月光从窗口斜斜漏进, 愈发显得她哀戚而绝望。
他震惊又茫然, 张了张嘴想要安慰, 可念及自己的处境, 又生出一种宿命般的荒谬。
顿了半晌, 他惨然地扯扯嘴角:“我们真是……般配。”
想到族长对自己的交待, 长安深吸一口气:“你打算谋反?”
萧逸闻言默然。家人的惨死、部下的期望沉甸甸地压在肩膀, 他半刻都歇息不得,甚至都没有缓冲的时间。
“我不知道,”他摇着头, “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信从北地带了五千兵马,一路上又不停游说,眼下已凑了近万人。兔死狗烹,他自得知老镇南王被处死起便晓得如自己这般亲密的旧部同样不会有好下场,想了又想,这才压上身家性命,打算跟着世子来干大事。他深知萧逸性情温和,无甚野心,此刻难得见他同意招兵买马, 自然尽心尽力去办。不过半月,临近州府就全知道了萧逸的心思,通风报信者有之, 冷眼旁观者有之, 积极响应的却少。
不少人都幸灾乐祸, 暗地里差快马去京城报信,哪知京中却突然传来噩耗——明德帝暴毙,太子萧鸿元仓促即位;贤王萧鸿熙不依,欲要谋逆,连夜出城,勾结蛮族,西北大乱,国将不国。
兄弟阋墙自然比不过外敌来辱,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镇南王一党的余孽反而不再重要。
这便给了萧逸喘息的时间。
他尚没决定是先给父王报仇还是先帮朝廷剿灭外族,南方就传来了萧家大公子萧齐光大张旗鼓地欲要“清君侧”的消息。
据他说,父亲一生忠勇,却遭小人陷害而亡,死不瞑目,因此让他这做儿子的给自己报仇,为朝廷拔掉蛀虫。他的跛腿因为父亲的执念,一夜间康复,被大家引为神迹。
暂时驻扎在江州的萧逸听到这个消息后,一阵沉默。
彼时,他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做出谋反之举。
“殿下,大公子已经决定了,难道您要袖手旁观吗?”韩信苦口婆心地劝说,“您有军队,又有民心,到底在犹豫什么?”
“无论我与朝廷有何种矛盾,大梁始终是萧家的,我无法对外侮视若无睹。”
韩信不禁腹诽,那萧齐光谋逆之时可没顾虑外侮不外侮,却不敢说:“可在世人眼里,您与大公子是一体的,不支持他的话,您还想大义灭亲吗?”
萧逸扶额:“让我想想,今日天黑前给你答复。”
韩信只得依从,恭顺地往外走,一开门却撞上了陆长安。
他在北地时便与这个女相师相识,彼时对方潇洒不羁,离经叛道,可此次见面后,她却沉静寡言,终日难见一个笑脸,与从前非常不同。
但以目前这个情况,乖顺听话的总要比主意正的讨人喜欢。
“陆姑娘,”韩信抱拳给她行礼:“世子正在愁……您来了正好,也能替大家劝劝他。”
长安面无表情:“劝他光明正大地谋反?”
她的声音毫不遮掩,韩信生怕萧逸听到不开心,赶紧拉了她到一旁:“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不是殿下说停就能停的了。敢在这个时候投奔镇南王世子,哪个不想挣从龙之功?世子若是没这心思,我们这些底下人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去南边再找大公子?那成什么了!”
便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更何况这涉及到权力的更替,就算萧逸不想往上走,底下人也会把他推上去。
长安没答应也没拒绝:“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大家的?”
韩信踌躇了一瞬,咬牙道:“大家的!人全是我找来的,我自然得为他们的前程负责!”
长安点点头,道了句“知道了”,既没斥责,也没提帮助。
她推门走进内室,萧逸正拿着本治国理论在揪头发。他自小就打算走武将的路线,幼时被父王按着脑袋读书也没读出个名堂,却没想到会有主动捡起之乎者也的一天。
“我不是说了不要进来?”不耐地吼了一句,他抬起头才发现进来的是陆长安:“……抱歉,我没说你。”
长安瞥了书案一眼,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不开心?”
“现在哪是谈论我开不开心的时候……”萧逸嘀咕着叹口气。若不是存着报仇的心思,这鬼东西他一页都看不进去。
长安走过去,一把抽出他的书本扔开:“这不就好了?何必勉强自己做不乐意的事!”
萧逸愕然,惊讶地仰着脑袋盯着她,不等说话,长安却主动拉起了他的手:“日光正当好,天天闷在屋子里作甚?你也用功这许多天了,走,今儿就放个假,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她今日难得有笑模样,萧逸不愿违逆,干脆地站起来:“好,我们跳窗离开,免得被发现!”
时值夏末,阳光虽然热烈,风却已带了几丝寒意。长安和萧逸同乘一骑,做贼似的绕过层层守卫,策马奔向了最近的一座矮山。
此地被等同于叛贼的萧逸占据,附近居民关门闭户地不敢出门,是以这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第二个人,连带着风光正好的山顶也空空荡荡,只剩一座不知年月的颤巍巍的小庙。
离开了那些时刻督促自己向上的谋士,萧逸终于长出一口气:“上一次这么放松的时候,似乎已经是上辈子了。”
“是啊……”长安长袖飘飘,漠然眺望着远方:“今非昔比,时光难回。”
二人全都发生了大变故,萧逸不欲把气氛搞僵,笑着岔开话题:“你不是逢庙必拜吗?走,咱们去庙里拜佛吧!”
“神佛不理人间事,拜佛倒不如拜我。”长安似是在开玩笑:“你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