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第七十七章
温庭筠很心动, 但温庭筠不说。温庭筠反问林亨泽，这位套路之王。
“我记得老师说过，您对监制没兴趣, 为什么？”
林亨泽笑了, 虚指着她“你现在就有点监制的意思了，上位者问下属。”
温庭筠笑而不语，等他回答。
林亨泽的回答挺简单的，他早就说过“我只是更喜欢一线，更喜欢节目从我手上成型的感觉。但你无所谓这件事吧, 讨厌肯定不至于，却并不是多喜欢拍摄节目。还是那句话，这对你来说，只是一种工作，不特别。”
这个答案佛诞日之前温庭筠会信，现在她不信了, 还是笑，笑着等他继续说。
林亨泽有些惊讶，讶异于小徒弟真的成长过快, 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说“有些事想不想和能不能不是一回事, 这个你懂吧？”
维持笑脸的温庭筠抬手让他继续。
林d继续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成为监制对手握重金的你来说都不困难, 哪怕只有放通委的关系愿意到你旗下混日子的d也多的是。只是放通委的关系不足以让台里支持你, 需要你再往上动一动。但现在，你就没这个问题了, 虽然我不能完全清楚你的背景，可台长愿意给你当靠山，其他的背景也不重要。”
“你所有的困难基本来自于自身，都是自己的问题，只要自己想开了弄清楚了，前路于你而言都是坦途。这是你的背景给你的，你天然自带的，你从来没有接触过从下而上的困难，挣扎在职场里，为狗屁倒灶的小事情纠结，对吧。”
温庭筠捏着酒杯晃了晃，不置可否。
林亨泽也没在意，说自己的“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些从底层往上爬的小人物爬到成为监制，在你的身份下也就是个。我说不好我想不想成为监制，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不能成为监制，起码现在做不到。”
“我早前同你说过，d在制作组是老大，但在电视台只是底层，门都没进去的底层。在底层出头，敢拼杀，手上有活就够了，可是想要进门玩高端的，手上的职业技能就是没用的东西。靠的更多是人脉和在各种派系里游走的手段。”
“我那么多年节目拍下来，圈子里也是老人了，可认识的都是底层，摄像、道具、作家等等，没有高层，也接触不到，所有我可以接触高层的事情，部长都去接触了。我要是敢跳过他去接触，我就不可能一直得到部长的支持，泰浩才是我的下场，直接就被赶出门。”
“当然了，不是说我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方部长也是底层爬上去的。只是不管我用什么方法，我们这些底层的想往上爬就要做好只能前进，后退一步就是悬崖万丈的悲惨。”
林亨泽拿着烧酒瓶给一直不说话的李美善倒酒，对温庭筠说“她是一样的，你记得吧，她对金丹珍很推崇，更多是羡慕。作家都羡慕金丹珍那样的，能控制团队，能压制d，能成为节目真正的一把手，可没人敢，也没人愿意成为金丹珍。”
李美善举杯对温庭筠抬了抬，接上搭档的话，给自带金矿的小姑娘说就算到她这个地位的作家，也要面对的现实“隶属于制作公司说起来好处不少，工作室自负盈亏，赚钱还好，没项目的时候钱跟水一样，哗哗的往外流。公司发薪水，给福利，这些都是基础的好处，培训机制和淘汰机制都更完善，这是真正的好处。”
“带团队压力是很大的。”李美善用酒杯扣了下桌子“楼下的小姑娘们都是我的压力，她们做的好和不好全是我决定，她们能赚多少钱也是我决定，看着我很厉害，可她们也绑住了我的手脚。”
“你花年，七八年，砸下去的钱、精力不计其数，好不容易把一个人培养的能独当一面了，人家结婚生子去了。你能拦着人家不给人家结婚？是，我还真行，可我也只能拦着还打算继续在这行干下去的，更多的是，结婚之后就不再出来的，我怎么拦？”
“就算结婚之后还准备做事的，光生孩子一项至少耽误一到两年，我们不是朝九晚五的职业，跟组跟一天很正常，哺乳期带着孩子上班？家里人也得同意才行。一两年之后手生了，圈子的新人多了，老人想要重新回来，同样困难。这世道鼓励女人生孩子，却从来不会等一个生孩子的女人回归职场。”
“进来的时候都是跟你说，作家是梦想，是我一生奋斗的目标。等年纪越来越大，越看不到出路，女人的青春耗不起，三十就是顶天了，家里催自己也急。我也真的没办法跟人家担保，你就一定能出头，我拿什么担保？我自己能成都不能说没有运气的成分，我怎么担保她有那个运气？”
“我没办法说准话，人家搞不好也不信，三十好几了，跟我小十年了，喝的醉醺醺的哭着说不想走，我能怎么办，让她不走？留下之后呢，还不是一个循环，还是要等着有项目进来，项目方想要的还是我，不是她们。”
“作家这一行，三十、三十五，哪怕四十搞不好都是才出头，有多少女人能撑过四十？找男作家？工作室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进来一个男作家大家都不舒服，我不排斥男作家，但……”
李美善摇头苦笑，重新起话头“我担心的那些制作公司都能解决，制作公司能朝九晚五给社保给福利，我给不起。制作公司背靠集团，他们可以广撒网捞到一条金丹珍，一个我都是大赚。可我是小班教学，没那么强的淘汰率，也没那么多产出能创造这样的淘汰率。”
“但作家进了制作公司接什么活就要听公司的，那是拿人家的钱做事，创作的自由性一旦被限制我就废了。金丹珍特别好，可金丹珍这辈子也接触不到户外，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她不能，是cj不会允许她从头开始，那会掉她的商业价值。”
“制作公司把作家当工业化的一部分，写棚内的就写棚内，写竞技的就写竞技，定点培养不需要多面手。我们这种工作室作家说起来反倒接触比较多项目，大大小小的总能接触到，说完全不懂是不可能的，金丹珍却真的很有可能对自己专业外的东西，完全不懂。”
“我羡慕她，真羡慕，可羡慕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做不到。”李美善拿起桌上的烟盒，抽了两根烟出来丢给林亨泽一根，看向温庭筠“我做不到进入制作公司，他则是不敢离开sbs，我们都一样，太多事由不得我们选。”
接住烟打火点烟的林亨泽半起身把火伸向李美善，等她的烟着了再回位置上，抽烟吐出长长的白雾带着一声叹息，夹着烟对温庭筠说“你就很幸运，你有太多选择，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选一个更好的，搞不好也是更适合你的。”
“我当不当，为什么不当监制其实都不重要，关键的是你想不想当。d吃的是辛苦饭，能被称之为成绩感的东西，无非就是收视率和节目出彩。可监制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拿着比我多的多的钱，一样享受节目给他的掌声，这掌声在圈内比给我的多。”
一手夹烟一手喝酒的林亨泽让温庭筠想想“监制需要的责任是给节目找钱，有钱项目才能启动，这个恰恰是你擅长的，都不用你跟部长他们一样陪各种资方喝酒喝到吐都要继续喝，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监制带来的好处却不止是节目那么简单，首先就是我跟你说的，我这样的d，罗英石那样的d，我们这些人都是在监制手底下混日子。我看着不太听部长的话，但部长才是真正控制节目的，他一句让我推出家族，我就只能退出来，否则我就没节目拍。”
“其次是圈内地位，我能给你下绊子因为你只是个d，我们两掐到死也就那样，可你是监制，我碰都不敢碰你，混的圈子都不一样，我找你麻烦就是在找死，你压我太轻松了，都不用动脑子，一句话就行。”
“到时候我们这些d不是你的同僚是你的下属，部长们才是你的同事，你一句话他们不会不给你面子，为一个下属不给同级面子的傻子混不到监制的位置。多的是人愿意因为你的面子找我麻烦，我连反抗都做不到。”
酒杯放下，林亨泽的话也到尾声“最后，也是你可能最关心的，你成为监制不代表你就拍不了节目，你想拍节目随时可以拍，给你帮助的人也会更多，未必比现在更夸张，但至少名声好听。”
“台里给你抬轿子，把一帮d弄成花名册随便你选，看着特别漂亮，可暗地里你抢的是人家的项目。你把人家的项目安在了自己头上，没人当面跟你计较这个是不敢，可背地里说什么话你又能听到多少？”
“名声这东西在我们这行真的很重要，这点我反复跟你说过。好名声塑造起来难之又难，可坏名声只要闲话一多，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人家不听也不信。你名声坏了，圈子里就会避之不及，何必呢。”
配合默契的搭档们该说的都说完了，等着小姑娘开口。小姑娘却不打算开口，被坑多了，警惕性高。
“给我点时间，您总不会让我现在就给您答案。”
“不会，我不急。”林亨泽笑着举杯“一起喝一杯，当庆祝我收了个厉害的徒弟。”
李美善跟着端起酒杯冲温庭筠笑“你不知道，就因为你，他现在出去都走路带风了。”
“是吗，那可是我的荣幸。”温庭筠举起杯子笑道。
酒杯碰撞‘叮当’一声，各自仰头干杯，之后聊的就真的是闲谈了。
饭局五点开始，一直吃道十点才结束，五个小时，也是能聊。林亨泽喝嗨了还想搞个二场，温庭筠实力拒绝，她现在是微醺再喝下去就真的醉了，告辞走人。
门关上，
门外的温庭筠一声叹息，
门内的林亨泽同样低叹。
学生叹息的原因不清楚，老师叹息的原因很简单“孩子长大，不好骗了啊～”
“说什么呢。”李美善白了他一眼“我们又没骗人，说的不都是实情。”边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边问他“你会答应吧，这次是真的为她好。她那样背景的孩子，做什么d啊。”
林亨泽站起身帮着她收拾“要是之前我估计不会，她没转过弯来，跟她说这些没用。可现在不好说，谁知道她当初为什么就一根筋成d了，要是她现在还是一根筋，那我说破天都没意义，选择权不在我们手上。”
“话说…”李美善放下碟子看向林亨泽，林亨泽回看她“怎么了？”
“她到底为什么想当d？”
“我还想知道呢。”
这个问题只有温庭筠知道答案，因为温姐姐想要宣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典型的温家人的答案，而综艺不过是温姐姐选中的载体。知道这个答案的温家人在思考，她搞不好能提前完成温姐姐的终极目标。温庭筠一直觉得自己没项目，可她好像是有项目的。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还没思考出结果来，有段时间没见的李胜基给温庭筠打了电话，语气非常低落的问温庭筠能不能见一面。电话里的李胜基听着有点不太对的样子，温庭筠问了地址就去找他了。
两人见面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在凌晨的马路边，李胜基蹲在一家关了门的炸鸡店门口等温庭筠，浑身上下写着‘求安慰’的可怜样，弄的温庭筠还以为他怎么了。
事情说起来糟糕但和李胜基的关系不大，他投喂小动物的善心带的粉丝们也对流浪动物关注起来，捐钱捐物的不少，有些还会领养。从街边领养的少，多是找流浪动物救助站这样的地方领养，后者多少被打理过，更容易让人有带回家的心情。
就是这个领养出了问题，有几个粉丝被骗钱了，他们不是首尔人，看到粉丝站里帖子也想表达一下‘爱心’，就找了首尔的救助站想要领养动物。结果遇到了骗子，对方以动物运输的理由问他们要钱，钱给了，人却没了，电话也消失。
钱不是大钱，运输费能有多少，事也不是大事，跟李胜基都没什么关系的，粉丝站里更多是吐槽那些人脑残的，领养动物自己的城市就算没有，路边带一个回家不是也行，就是自己作出来的。可李胜基还是不太舒服，总觉得是自己的错。
李胜基今天本来挺开心的，一直在接触的电视剧签约了，定了他当男主还是和申敏儿合作，作家更是大神，洪氏姐妹。距离他上一部电视剧都过去一年了，一直撑着不接本子就是想等到这样能让他更进一步的机会，现在机会到手当然开心。
开心的想要和粉丝们分享，结果就看到粉丝站的置顶，让孩子们小心不要受骗的帖子，一下就开心不起来了，只剩郁闷。李胜基也知道自己属于想太多，可他就是过不去自己这关，而打电话给温庭筠，是觉得她能理解，自己这点……自讨苦吃。
温庭筠……还真能理解。
不过，如今的她理解的更深一层。
最近书越读越多的温庭筠给蹲在马路边不愿意上车，说什么冷风能让他清醒一点的李胜基讲了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有块宝玉，他上司想要，那人不想给，拒绝了上司。可拒绝之后那人就后悔了，怎么都是上司啊，所以就把宝玉给了对方。没过多久，要了那人宝玉的上司又想问那人要宝剑，这人立刻就不干了，贪得无厌！
然后…引发了国家战争，死伤无数。
“嗯？”李胜基被这个展开弄懵了。
温庭筠大笑，先把仰头看着她跟个大型犬一样的李胜基拉起来，说是吹冷风也未必非要蹲在这，走走暖呵一下边吹风边预防感冒。李胜基耷拉着脑袋跟着她走，听到温庭筠问，故事里有错的是给宝玉的人，还是上司。
这是问题？李胜基嘟囔“当然是要人家玉的。”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要玉的人太贪婪，怎么能怪人家有玉。”他走的太慢，一步一挪的，温庭筠倒退着看着他走“今天才发现，原来有玉也是罪过，怀璧其罪，玉就是罪。”
凭借身高优势低头也能看到人的李胜基没听懂“玉怎么了？”
“小儿抱千金行闹市，众人抢之，抢的人自然是坏人，可稚子未必无辜。”温庭筠看着对方像是在看某一部分的自己“我们拥有千金却不理解怀抱千金的价值，别人懂，别人上来抢，别人贪婪但人性本来如此。我们无力阻拦也没意识可以阻拦，我们也不无辜。”
李胜基脚步一顿，罕有的反驳温庭筠的话“可是人如果只是本性的动物，那还是人么？”
“人是不是只有本性我不知道，但人很复杂，不能去试探人心，也不要给别人试探的机会。”温庭筠站住脚，认真的看着李胜基，说给他也说给自己听。
“你其实懂的，你懂你的粉丝们是因为你而善良。他们的善良出发点更多是你，你喂了动物，他们想要被你看到，想到得到你的关注，所以他们去喂动物，去收养动物。你是无心插柳，他们却是故意为之。可即便故意为之，善良就是善良，无所谓因为什么。”
温庭筠懂了，她没错，不管是金贤浩、林亨泽还是别人，她都没错。他们也没错，他们只是做了大多数人会做的事情，捡起路边看到的钱。世界依旧是好的，而不是温庭侑说的，因为她好欺负所以大家欺负她。不是她好欺负，只是她怀抱千金，太诱人，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你觉得难过，是你认为他们是因为你，因为你善良，因为你受骗。不是的，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也没必要非得谁去配合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选择善良只是你的选择，选择无所谓好坏，你选择坚持善良，外面有没有坏人，我们控制不了。”
世界是好的，人却不一定。可她没必要因为见到的坏人多了，就学着做一个坏人，大家都是人，有好有坏，有人选择闹市抢金，温庭筠想要做那个看到路边的钱包守在原地等失主的人。她要走自己的路，不管前方是否有荆棘，她都愿意做自己，守住本心。
“坚持你想坚持的，哪怕流言蜚语，坚持自己，别因为他人为难自己，好吗？”
好吗，温庭筠？
夜晚的风还带着寒气，路边的灯也不甚明亮，夜空暗沉，色调都是冷的。李胜基却觉得整个人都是暖的，泡在温水里，毛孔张开，手脚发软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温柔的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