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1 / 2)
单烟进屋的动静不小,萧冉却像没听见一般闭着眼。
这间地下室委实过于狭小,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所有的东西都挤挤挨挨缩成一团,陈旧廉价,寒酸到极点。
唯一张扬又漂亮的,大概就是大马金刀坐在其中的萧冉本人了。他手肘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搭在腹部,整个人向后靠,困倦地闭着眼,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抬起,侧脸的线条绵延隐没于脖颈,露出突起的喉结。
成熟、力量与野性,宛如一头拥有华美皮毛的猛兽在荒芜之地休憩,那份格格不入的强烈反差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单烟咽了口唾沫。
他缓下步伐,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像是在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狩猎。
两者之间的距离近得只容得下半个人,单烟垂下眼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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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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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触感。
先感觉到的是暖,像是在触碰一只体温偏高的小动物,摸上去有种温暖却不灼热的惬意。然后是软,仿佛半凝固的水流,或是果冻之类的物体,又软又弹,带着微乎其微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戳几下。再之后就是呼吸间拂过的温热气息,带着点唇齿间的湿意,起起伏伏落在皮肤上,粘稠又眷恋。
单烟半跪在地上,近乎虔诚地捧起萧冉的右手,轻轻地吻上他的指尖。
那是一个不带半分情·欲、克制得有些刻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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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没有把手抽回来,他眉眼倦倦,连一句招呼都不想打。
他任凭单烟轻吻着自己的指尖,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有些享受、甚至是依赖这样的陪伴。
七年啊,他想,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呢?
曾经的可有可无发酵成了一腔孤勇,又被无情地磋磨掉所有棱角,只剩下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那份对冠军的渴望,与其说是与生俱来的欲望,倒不如说是在一场又一场的失败中,因不甘而逐渐累积起的高墙。
他亲手铸起,却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恍然发现,自己跨不过去了。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一片陌生——他甚至找不到当初在出租屋里雄心壮志发誓要一起拿冠军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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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其实并不是突如其来的选择。
那是成年累月的疲倦和力不从心的慌急,在每一个睡不着的漫漫长夜辗转反侧地折磨自己。比起外界的压力,更恐怖的是自己给予的否定:我是不是真的变捞了?我怎么一直输?我是不是真的拖了队伍的后腿?
我是不是该走了?
很多人退役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啜嗫半天也只能道:我是真的想赢。
可是输多了,就不知道怎么赢了。
这句话,有的人说出来了,有的人没说。
没说的人把一切都憋在心里,发疯般的训练,一天能睡三四个小时都是多的。别人睡觉他说再打两把,起床了还能看见他满眼血丝地进游戏选英雄。
有的人打破了魔障,状态回归,喜极而泣。
有的人没打破,愈发消沉,就此沉寂。
两者萧冉都见过,也都体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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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说,萧冉是个传奇。
天才ADC,少年成名,拿到了除S赛冠军外所有的荣誉,功勋彪炳得令人望尘莫及。大起大落,死灰复燃,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复出转型后依然活跃在顶级舞台上的选手。
七年,他如一柄在烈火中不断淬炼的钢刀,寒光凌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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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到底是什么,萧冉很清楚。
“你喜欢我什么呢……”
单烟抬头,正望进萧冉淡色的瞳孔里。
“我帮了很多人,不计代价,不求结果——很多时候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就有人躲在我身后哭。我要是走了,他们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不是唯一的那个,”萧冉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声音很低,带着沙砾的质感,轻描淡写的,听不出其中的重量,“大部分人道完谢就完了,所有的感激都在转身后消失殆尽。而有的人脸皮薄,在心底念了一辈子也说不出一句谢谢。也有的人天生热情开朗,情绪上来什么承诺都说得出口,也的确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只有你。”
萧冉轻轻地说:“只有你锲而不舍地追着我到这里,说喜欢我,又说,要打败我。”
“到底是喜欢,还是感激,亦或是憧憬。是对八年前维护你的冉哥,是对巅峰时期的burning,还是我,”萧冉一字一句地诘问,“你分得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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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烟注视着被自己握在手心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