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黑棋士(1 / 2)
“地球人已经灭绝一万年了!你清醒点!”
加西亚狡黠地用黑棋战士吃掉了我的白棋卫国者,得意地冲我挤眉弄眼。
“什么嘛,你根本就是用讲历史来分散我的注意力,这是使诈。”我不满地抗议道。
虽然我这么嘟囔,心里倒没什么慌,星际军棋有三类棋:卫国者、战士和公民,正如我们新世界的社会形态一样。
在这个新世界的文化里,灵魂是不灭的,英灵即便死去也会依附于其他事物而重生——所以我的白棋卫国者只是暂时被吃掉而已,三回合后就能复活。
虽然他的黑棋战士战力强悍,但整张棋盘上却是我的白棋铺天盖地占满了棋局。这也是好理解的,星际军棋的目的是为了让小孩通过游戏来形象地了解我们现在的社会形态:卫国者是执政阶级,游戏从开始选阵营时就有了分晓。
“不合理!太赖了!陆一定是知道结果才选卫国者,真是太狡猾了。”
加西亚皱起一张小脸,他是一个铂金发色的小男孩,这会让人怀疑他的血统来自地球文明时期一个叫欧洲大陆的地方。然而事实上,我们时代是在地球文明灭绝一万三千年的事了,人类的血统已经混杂到难以像史前那样分清的地步。
“太赖了,陆真是个狡猾的人。”他重复这句话。
都是八岁的小男孩,我也不甘示弱,“什么嘛,明明你都使诈讲故事引开我注意力了……每次到最后你都这样胡搅蛮缠。”
加西亚开始发脾气,懊丧之间竟然一手抹过去将棋盘打乱了。
“真是无聊的,给小孩子玩的东西,这个游戏规则根本不合理,拖拖拉拉,决不出胜负。”
“喂!这可不太有风度吧!”
每一回到了最后他都要这样耍赖。
加西亚是个漂亮的小男孩,从小就容貌出众,卷翘的长睫毛下是一对冰蓝色的眼瞳,当他注视你时,清澈的眼底似若映照出满天的繁星。很容易想见,这样犹如壁画中小天使般的他从小就能轻易地从保育员那里多得照顾。
我们这个社会是没有父母的,幼儿从出生到成年都由教育署监管,因而共同长大青梅竹马的加西亚与我更像是没有父母之下的兄弟。
虽然也时常沾他的光得到保育员的优待,但我真不得不提一下,加西亚的小天使外表之下是让人无可忍受的坏脾气。
比如现在他就因接受不了输棋而毁去棋局。
我其实挺生气的,但是相比生气之外却抓住了他刚才说的那件事。
“你怎么知道历史的?不是说历史是成年后才能学的?”我狐疑地看向他,突然想到,“你该不会是……”
他吓得捂住了我的嘴,因是小孩用力没分寸,他捂着我的鼻子,差点让我要断气。
加西亚警惕地看看周围,其他小孩们也都在玩军棋,保育员也坐在讲台前翻杂志,只要游戏室不闹得和菜市场似的吵闹,她便不会抬头来管。
“我跟你说,我去过‘图书室’了。”他压低声音跟我说,却掩不住得意。
“什么?那不是不允许的?”虽然这么说,我却是兴奋的,或许是小男生都有这样的冒险情节,“你怎么做到的?”
在我们这些幼崽看来,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是件很酷的事。
“翻墙啊,图书室虽然锁着,但一边有气窗,气窗下有个柜子,拉开抽屉一级级踩上去,我们小孩正好能通过气窗。”他得意地挑眉。
“我们什么时候去?”我咂咂嘴,不自然地朝左右看看。
加西亚开心地一拍我肩膀,他总是控制不好力度,我疼得皱起了脸,他却像是更受鼓舞,“等下午集体午睡时我带你去。”
少年人之间总会因特殊的“志向”而惺惺相惜,不过我倒觉得我与加西亚说臭味相投也算贴切。
*
我们一直等到了下午午睡时才偷溜了出来。
“你快些!”加西亚在前面催促我。
“来了来了,我说你脚步声轻点,怕大人们听不见吗?”我也回道。
两个小孩鬼鬼祟祟来到图书室外的走廊。
图书室正门前是保育学校的校长,一个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头,他手中摊开本跟钻头一样厚的精装书,令我们两个小孩不由惊叹。
保育学校阶段的教育理念以自然主义为主,即我们社会的教育家认为,8岁之前的孩童应该在自然状态下生长,放任他们的天性,由天生的兴趣觉得他们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读书习字的文化课和唱歌跳舞的艺术课是同样的地位,保育员们不会给孩子们布置课后作业,也没有成绩评定,学校里也没有宣传某一门学科优于另一门学科的言论。
这也就导致我们大多数孩童都是懵懵懂懂的半文盲,毕竟天生对文化课有兴趣的人并不多,或者说,孩子们对各个学科都感兴趣,这是很多幼儿的天生状态,对世界万物都新奇感兴趣,在学习时却又无法长情。
我和加西亚在文化课上都只是普通水平,看到校长的那本书,互相惊叹地对视。
“好厉害,他读完那本书要多久啊。”我惊叹道。
加西亚假作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大人们认识的字都多,我敢说他认识一万个字。”
我就偏好唱个反调,“他是校长,我说他能认识十万。”
“百万!千万!亿……兆。”加西亚无聊地和我争辩,炫耀他的数学知识,虽然他和我一样对文化课没兴趣,但却对数字有着天然地敏锐。
“幼稚。”
“哼,你小声点,万一被听到了。”
我恼怒到:“你都说半天话了,要被发现早发现了,就你能说,唔……”
他捂住我的嘴。
毕竟他是带路人,我便按捺住了脾气,再说从小到大我在他吃得亏也数不清了。
我们等在转角处蹲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老头站起来去倒水。
加西亚和我蹑手蹑脚来到一侧走廊的尽头,像是个杂物间一样。
在尽头果然有个很多大抽屉的橱柜,上方是加西亚说过的气窗。这道气窗的尺寸确能让小孩通过。
加西亚得意地说道:“大人们再想不到的。”
他拉开抽屉,像搭台阶一样攀上了气窗,对我伸出了手,“上来呀。”
气窗对面透过来光线,逆着光,将少年的剪影镀上金边,他咧着笑容,比起艺术课上展示过的油画人物更完美。
我隐约记得艺术老师提到的光暗、透视等词,但有时却觉得,现实人物的截图比起那些格外设计的布局配色更具有触动人心的艺术感。
“你看看对面不要有人吧。”我叮嘱了他谨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