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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难念的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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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被抛弃了,你又能如何?

“都说了,他是项王,不是少羽。”

“少羽就是项王!”

“……张良,老头他疯了。”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有点想笑,嘴角却僵硬着,心里也沉沉的。

有句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是范增临死前的话,竟然没有一句是好话,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空想以及刻尖酸薄的话语——骂刘邦骂张良骂陈平骂韩信骂我,就是不骂他自己和他的“少羽”。

就这样,范增骂着骂着就骂不动了——他累了。

他太累了。

从战国七雄秦齐楚燕韩赵魏争霸,到秦始皇嬴政一统江山,项氏一族不断逃亡,墨家机关城被毁,小圣贤庄被烧,张良刺秦,胜七起义,天下战火再燃,扶苏被赵高和李斯杀死,胡亥即位,胡亥被赵高杀死,赵高再被三世子婴杀死,子婴又被项羽杀死……他见得太多太多了。

杀来杀去,死来死去,并没有什么有关快乐的记忆。

呃,快乐么?

……快乐。

范老头最快乐的时光,应该是楚国未被秦国所灭之前,他看着项羽和龙且从两个小萝卜头慢慢长大的日子。

不过时间距离太远,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

最后范增挣扎着起身道:“张良,再下一盘棋,我一定赢你。”

“啊喂,老人家你悠着点,躺下休息。”

我想阻止,却被张良拦住了,他轻声道:“阿真,你先出去。”

“可是……”他会死的!

下一刻,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回了肚里,因为我看到范增颤颤巍巍地伸手抓过了一个包裹,样子何其努力?

张良俯下身子,帮他打开了包裹,里面是棋盘和棋子。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或许这是他一生最后的念想了。

我听张良的话,走了出去,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外面已经日薄西山,陈平还在煮着那锅黑乎乎的东西,嘴里哼着小曲,好不悠哉。

“我说,是你把范增老头害成这样的吧?”

陈平听我这么说,立刻扬眉道:“并不是。”

“哦?”

“散布离间计的固然是我,但是选择权在项羽自己手里,是他选择不信任老家伙的。西楚霸王竟然能被那种流言给糊弄了,这天下妥妥的与他无缘。”陈平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我没想过老家伙竟然会气成那样,何必呢?看开了救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呗,反正年纪都这么大了。”

“……此话”竟然有理。

“你说,如果项羽信任老家伙,他会相信别人的流言蜚语吗?他会被骗吗?”陈平又笑着反问道。

“并不能。”

“所以说,”陈平吐掉嘴里叼着的草,哼唧哼唧道,“所以说并不是我的错,错在项羽。”

架在火堆上的锅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陈平又往锅里添了一点药草,拿一根树枝在搅拌。

看起来熬的是药汤,难不成他还能给范增熬药?

他中邪了?

“陈平你很敬重范增吗?”

一听这话,陈平手一僵,机械地转过脸来,咬牙道:“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敬重那老家伙了?不要乱讲,我很讨厌那种老家伙的。”

这倒是我意料之外得到的回答。

于是,陈平絮絮叨叨地讲起了他小时候的故事。他曾因为偷村里一户人家的一棵小白菜,结果被那户人家的老头气势汹汹地追着跑了十里地,他简直泪奔,差点给跪了,而那个老头长得很像范增,陈平推断是范增的远房亲戚。

“那你为什么会给范增熬药呢?”

既然很讨厌范增,应该是将他踩死才合乎情理。

“后来我长大了,一次村里举办社祭,老头竟然推举我为社庙里的社宰,主持祭社神,为大家分肉。”

“……”这丫的也不合乎情理啊?陈平可是有偷小白菜前科的人呐,“老头估计是中邪了,中的还不轻。”

“我也这么觉得,我把肉一块块分得十分匀称,为此父老乡亲们夸我很称职。我还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人表扬……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你很羡慕吧。”

“这更不合乎情理了!你还是陈平吗?”

陈平分肉,应该是自己私吞一大块,然后把猪毛分给乡亲们,一人两根,多下来的他做刷子。

“这有什么不合乎情理的?这很合乎情理。”陈平不悦道,“假使我能有机会治理天下,也能像分肉一样恰当称职。”

“并不能。”

那样苛捐杂税会越来越多的,迟早民不聊生。

“你这家伙,不要老是在心里诋毁我。”陈平扫了我一眼,视线又移到了锅子上,“我知道你是项羽那边派来的,人家阿墨长得比你可爱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向刘邦举报?”

“张良在军中官比我大,我怎么的也得给他三分薄面吧?”陈平挑了挑眉,继续道,“再说举报又不一定就有用,之前我就被举报过好几次,死灌婴死周勃那些个没文化的就常举报我,还好我机灵,陛下才没有治我,反而被我的话给感动到了,给我升官了。”

“噗——”这刘邦也是个没脑子的,不过陈平嘴炮功力确实强大。

“锅开了,这药终于熬好了~”陈平熄掉火,神情愉悦地将锅里的药汁盛到了碗里,又小心翼翼地端了起来,“看我这药不苦死那老家伙,让他一颗小白菜追我十里地,简直无情!”

这时,门被推开了。

张良动作缓慢地走了出来,面色平静,眼眸沉寂。

他轻声道:“陈中尉,你不必辛苦了。”

门没有关上。

隔过一段不远的距离,我看到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年逾七十的范增躺在草席上,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神情安详。

旁边是棋盘,上面放着的是黑白交错的棋子。

“他赢你了吗?”我问张良。

张良摇头道:“并没有。”

“……”你就不能放一回水吗?

我回过头去看陈平。

他的表情比张良更加平静,甚至无悲无喜。他蹲下身子,将方才耐心熬了很久,刚盛到碗里的药汁,尽数倾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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