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嫁(1 / 2)
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努尔哈赤老爷也没找我什么麻烦,我也特意着眼留意过,他这几个月以来不断挥师向东忙于征战,也是没时间搭理我。
就这样,日子平平淡淡到了春天,二月底的两次小雨之后,窗外开了一树一树的桃花。
这段时间,我看了明末本的《三国演义》的文法,从大夫开的药方里也了解了一点浅薄的当时的用药习惯。顺便练了穿越女必备的簪花小楷,科学研究怎么说的来着,只要在一件事上专注100小时,是个人就能从入门到熟练。
又一天在自己的小院挨到了日落,我手里的书也又一次马上就要翻完了。
“格格再这么看下去可以去考状元了。”琬拉笑着把斗篷披在我肩上,“真是奇怪,怎么就一直喜欢笔墨这些稀罕物件。”
奇怪,这是这些天第三个这样说我的人,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了。
我搁了笔,把今天抄下来的研究资料和之前的摞在一起,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姑姑还没叫我一起吃晚饭,便问琬拉。她说:“孟古格格已经遣人送来了,格格你写字认真,就没打扰。”
“嗯。那吃饭吧。”
捡了几口饭菜就不想吃了,但是萨其马真是得我心,多吃了半块把琬拉小姑娘高兴了半天。是,快一个月的日子里我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人整个儿都瘦了一。
直到喝完药也不见沙达利来找我去孟古那里,琬拉笑着回话说是努尔哈赤回来了,已经往孟古屋里去了。我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咬点心。
琬拉把萨其马留下吩咐人撤了药碗,坐在我对面绣着什么:“格格病了一场还变得不爱说话了。”
我暗自笑着,这不是说多了容易露馅吗,只能揶揄回去:“琬拉这个爱说话的劲儿倒是一点点都没变。”
她陪我聊了一会儿几句就去给准备我洗澡的物品了。我走到窗前的镜前摘了头上的发饰,把头发都拆开起身关窗,无意间看见了窗外的点点落英。这片景色令我想起了一首唐诗,于是披散着头发到桌边把突然想起来的写在纸上——“东风渐急夕阳斜,一树夭桃数日花。为惜红芳今夜里,不知和月落谁家。”
吹干了墨迹,我不由得问自己,或者说问东哥,这些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是哪里冒出来的。
“格格!快过来吧!”琬拉的声音打断我越飞越远的思绪,她放下帘子关紧了门就出去了。
头发像墨一样散在水里,水气氤氲上来,把睫毛都打湿。我回忆这些天的研究成果,沾沾自喜着我逐渐进步的小楷,接下来没事做可以练练蒙文了吧,苦笑一下,把头也没入了水里,我当然知道自己记录的这些东西的不该出现,明天把这些再看一遍就把它们收起来或者干脆烧掉吧。如是想着我站起身,擦干身子披上了衣。我的脑海里却突然窜出了褚英的话——“建州都督不喜欢汉人!”想到这句话的瞬间我便想起努尔哈赤的眼睛,下一秒我居然打了一个冷颤,生生跌坐回水里。
琬拉闻声推门进来,她惊呼一声,连忙叫跟着进来的丫鬟去取衣服。我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她给我脱掉湿透的衣服,又拿了汗巾给我擦身体。
“格格这是怎么了?又头晕吗?”
怎么了?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了?东哥格格,你到底和他发生过什么呢,是怎样的恐惧让你只是想到这个人就怕成这样?仔细想想,是的,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仿佛就瞻前顾后想得特别多,褚英提起他的阿玛,身体最先给出的反应的脸红。……怎么会?慕尔登格,你到底对这个人有什么体会?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啊……
琬拉寸步不离地将我扶回到榻边:“格格睡吧,我今日给格格守夜。”
“好,夜里冷你也小心。”
她笑了出来,给我拉高被子:“是是是,格格第一次关心人呢,我得好好收着您这份心。”
我也笑,疲惫地闭上了眼。
依然是很长的梦,但这次我梦到的是穿着T恤热裤没心没肺的叶卿翮,我举着冰激凌在商场边啃边逛,还给雁然打电话跟她互相吐槽。她说她快到了要我去什么地方找她,而我到了她说的地方,那却是荒无人烟的一片,唯不远处有个艳丽的身影站在那——是慕尔登格——我赶忙跑过去想问清一些事,却只看见十岁的小姑娘眼底一片泪光。她在和我说些什么,我却完全听不见,世界都失去了声音。被寂静和恐惧淹没的我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梦,夜极黑。
我望向门边,看得出隔壁孟古的院子掌灯了,而且还有不小的动静——是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声音。我想要唤琬拉来问话,又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问。如是纠结着,我听见众人给努尔哈赤请安的声音。
在一盏茶的短暂静默之后,隔壁的声响越来越近,我听出来,他在走向我。
听到琬拉给努尔哈赤请安,我本能地赶紧翻身,挪向了紧贴着墙壁的一侧。
门被推开又合上,有冷风不加阻拦地灌进来,哗啦哗啦一阵响,是纸页被吹动的声音。虽然背对着外侧,我依然能感觉有人撩开了我的幔帐,他还拿着一盏灯。
有粗糙的指腹划过脸的感觉,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努尔哈赤鹰一样的眼睛。他带进了一室料峭的风,吹得我后脊都在发凉,我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这只手没什么留恋的意思从我脸上离开了,听脚步他是走向了桌前。
完了,我这些天记录的那么多东西。这是我心里唯一的念头。
短短的安静之后,是他很低很低的一声笑。
“起吧。”他坐在了炕沿,“哪有人睡着了还一碰就发抖的。”
我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不出所料的心跳漏了一拍,身体也抖得更厉害。
“你很冷?”他像上一次探病一样熟稔地执着我的手,“还是,你怕我?”
借着油灯的光我看见努尔哈赤上扬的嘴角,或许这宣布着他的好心情。但我心里的恐惧没有因此减少半分:“贝勒爷深夜来此,有什么事吗?”
“放心我暂时还不能吃了你。”他分明是在笑着,可眼神却变得不可读懂,“来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心里不安大盛:“什么要紧的事,扰了贝勒爷好梦?”还这么急着和我分享?您可是小女子我不敢得罪的大boss。
“你的额齐克和孟格布禄算计得分毫不差,歹商死了。”
歹商?我的额齐克?孟格布禄?听这话歹尚是那个最关键的……可他是谁?努尔哈赤这么在乎?还是说,东哥格格应该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