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1 / 2)
我的感官逐渐恢复慢慢苏醒过来是在一个极不稳定的摇摇晃晃的空间里。在仔细辨认确定自己眼前的遮盖不是屋顶而是一个什么篷子之后,我彻底醒了。……这什么,马车?
头痛让我不得不缓慢起身,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哆嗦,冷。我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环顾四下,枕头和被子都是有粗犷刺绣的缎面,坐在马车里的矮榻距离车门有个三四步的距离,榻边放着矮矮的一方茶几上面有一些点心,茶几下摆着一个不那么精致但是看起来很文物的暖炉。我摸摸自己的头发,摸到了自己头上仔细包扎的患处,此刻我才想起来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还好还好。确认自己是个女孩之后,我才侧耳去听马车外的动静,似乎前前后后有几十个人在和我一起走,“我”大概是个身份不低的蒙古格格?
我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萨其马,捞了几次都碰不到——真要命,我终于注意到“我”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十岁——只好离开被子挪了半米坐。
就这样,我一边吃一边摇摇晃晃地坐着努力去读“我”的回忆,约莫是到了吃饭的时间,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逐渐停下。
车门打开,缓缓走上来了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格格!”她小跑两步,把食盒放在了茶几上,“格格你终于醒了!”
我只是笑着看她没有答,说好的我会读取宿主的记忆呢?
“看来那汉医的方子真的有效,我早上给你敷好,果然中午你就醒了!”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格格你要吃点什么还是我先传大夫进来瞧瞧?”
“不必,都不必。”我顺着她的话想要含糊过去,却在下一秒自然地唤起了她的名字,“琬拉,我睡了多久?”对于自己对这个姑娘的熟悉我自己吓了一跳,只好转头去看窗外,努力把惊讶掩饰过去。
“格格真是吓死我们了,”她把我的被角塞好,“你睡了足足三天。建州就在眼前了。……自那之后我们的行进一直很小心,所以要明天一早我们才能到孟古格格那里。”
我看着她的动作,努力识别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孟古?孝慈高皇后?我能感觉后脑勺的伤口在疼,锥心刺骨地疼,我忍不住伸手去捂。格格?我是努尔哈赤的女儿吗?老石老谢你们这什么烂项目啊喂!
“格格还头疼吗?”琬拉再一次拉开盒子,里面放着一碗清亮的鸡肉炖山参,“先吃点东西吧,三天了您什么都喂不下去,这肚子里怕是只有点儿药。”
我依言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些,然后她扶着我又躺下了。能感觉车厢里热了一点,马车开始前进,之后我再一次睡着了。
这一次,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刚才的小姑娘琬拉,有“我”更小的时候的一点点记忆,有一个十三四岁少女温柔的怀抱,有一个比“我”年纪大不了几岁的玩伴,有看起来性格温和的少年……梦的最后,是一双凌厉的眼睛。
我醒来,是琬拉在叫我。窗外的天还没有大亮,她说还有约莫一个多时辰就到建州了,我该洗漱整理了。
她仔细地为我编头发,头发刚刚梳好换好下裳,就听见前面来报说,都督派人来迎接了。
我推开窗子,远远看见那一队人最前面一身戎装的小小少年,头盔上红红的缨穗被寒风吹得相当好看。男孩几乎直直朝我的车窗前来,我撂下窗和琬拉加速扣好了上衣。
“慕尔登格格格。”窗外响起了男孩子的声音,我的大脑马上告诉我这是建州的大阿哥褚英,“我奉淑勒贝勒之命迎你回府。”
我再一次推开窗格,这一次我看到他稚气未脱的脸:“有劳大阿哥。”
他看着我的目光的快乐似乎诉说着他和我的熟识:“你长大了。”
没给我回答的机会,他就牵着缰绳让马调转了方向跑远了。长大了?可是“我”也就九、十岁啊?……这小屁孩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啊?
建州、孟古哲哲、褚英。我再清楚不过,自己是来到了四百年前,十六世纪末的辽东。就在褚英说出我的名字之后,很多事情越来越清晰。
嗯,这个大脑告诉我,在我更小的时候应该是来过建州一次的,这次来是孟古福晋想要见我,我的阿玛就把我送来与她作伴,这里面一定是有着什么亲戚的关系,看来这具身体是叶赫的格格,只是建州的客人而已。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只是尽一下地主之谊派了他的大儿子褚英率人迎接。而我之所以会受伤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加上冰天雪地,大雪阻路,车子要强过结果马车侧翻我摔倒了头昏迷了几天等等一些系列的事情。
想这些事情的时间里,我们的队伍已经到了建州的都城,历史书告诉我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被命名为佛阿拉。它分为外城、内城和栅城。栅城内分两处居所,一处属于努尔哈赤,另一个则属于他的弟弟舒尔哈齐。我们行至栅城的淑勒贝勒府,琬拉先一步下车,我披上了斗篷猫腰走到车门口打算跟着下去,看到面前伸出了两只手,一只自然是琬拉,而另一只手的主人是褚英——实话讲,一身戎装与他尚未发育的身材很不相配。我没忍住,看着这只小小的手笑出来,但谁的手也没有碰,直接从半米高的车上跳了下来。
下一秒我就后悔了,一阵头晕和疼痛清晰地从后脑勺蔓延过来。我扶住琬拉的手臂跟在褚英身后,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因为我的笑而兴奋不已的男孩子。我加在琬拉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大,脚下也越来越虚浮像是踩着云。在第一百零一次感叹就这位格格的身子骨就算我练过跆拳道也没个大用,以及诅咒这该死的正堂离府门也忒远了之后,我又一次什么也不知道了。
昏迷的黑暗里,我依然梦见许多人,这个冗长的梦的尽头,依然是那鹰一样眼神。可我呢,慕尔登格,是谁?
我不能判断那个人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可笑我还像一个旁观者窥视着慕尔登格的心境。我只能感觉自己一直在下坠、下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听到与上一次不同的声音在呼唤我,是一个动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东哥,东哥,”这个声音很熟悉,该是属于青春期的少女,“来人!格格醒了!”
我感受到隐约的疼痛,缓缓睁开眼睛,是梦里那个反复出现的少女长大的样子,大脑自己再一次给出了比我本人更快的反应:“姑姑……”
“东哥,受苦了吧,”她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是有点烧。是我不好,天这么冷还一定要接你过来。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