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佛系女性主义和假性大男子主义(二)(1 / 2)
像王授文这样的老派帝都学者总是喜欢把一切都安排特别讲究。
茶安排的是凤凰单枞,茶点则是潮洲的顺果, 馅料中有海米, 凉薯, 佐以胡椒粉和洋葱,香菜调味。兰馨荔香压解辛辣之气,配得很有功夫。贺庞自斟,一个人喝过一道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七点过后又开始下起了小雨,窗外面的灯光湿漉漉的,马路上则是一片灿烂的红。
帝都的晚高峰遇上下雨天——全城大堵车。
贺庞撑着下巴,看了一眼外面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又抬手看了一眼表。
倒退回去几百年,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是翰林一个周姓大学士的私宅, 门前道路尚不及如今的一半, 却因为其主人是一位不舞权不弄政的清流派人事,因此几十年间门庭冷落, 几可罗雀。贺庞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为还户部欠银, 在前门大街挑书担时, 被一个寡居妇人调笑的传闻。那样一个仕途中的方外人, 一定想不到, 几百年后的今日, 他的家门前这条街道上会日夜轰隆地碾过无数车轮, 而车上下来的女人们,衣着自由,堂而皇之的露着白皙的腿……
在贺庞看来,文明推进的本质是爆炸性质的。只不过因为人的寿命有限,每一段生命都被收纳在相对静止的时代,所思所想都无法走出一个共同的框架,也是因为这种局限性,人的思维才不至于失控。
所以,记忆太多这件事,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诅咒。
人就是太会做比较,是比较之后再做选择的动物。如果占有过多的信息,过多真实经验,反而会变得纠结。
好在时间是线性的,记忆要被寿命切断,无法像桑格嘉措所言,从这一世流淌到下一世。因此,比较的时间范畴被迫缩小,人才得以满足。
自以为看尽千帆,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贺庞在一世又一世的记忆之中反复比较,做过无数次对历史认知,和自我认知的颠覆与重建。
不过,在这一段漫长的“比较”之中,王疏月一直站在他思维金字塔的塔尖上。
就是喜欢她。
甚至连她现在提留着高跟鞋,狼狈地四处张望地模样,他也觉得可爱。
“王疏月。”
站在茶坊门口的王疏月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
一时间之她尚分不清楚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但那语调之熟悉,好像在她耳边唤过无数次一样。
然而,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后面跟上来的吴灵从头到脚数落了够。
“你说说,你爸怎么回事,说好了去接你的,怎么把你丢下了。你这鞋怎么回事,欸,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王疏月用手指勉强顺了顺被雨淋湿的头发,挽住吴灵的手说:“算了妈,你一会儿可别又说爸,他也不想啊,今天周末,谁知道下这么大的雨,学校正门堵得很,我要等着爸来接,估计现在还没下高架。”
吴灵捧着王疏月脸仔细地看,一面说:“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是他约的嘛,我都说了,什么年代了,还搞相亲?对象还是他那历史系的老化石,三十几的老铁树还不开……”
“妈……”
吴灵声音到是不大,可言语实在是毒,王疏月听了,多少有些心疼那位尚未见面的教授。
“你又帮你爸是吧。”
“我哪有帮我爸,我知道你为我好,想我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但爸人的面子大的……是吧。”
她自如地和了一把稀泥,吴灵摇头笑了了,无可奈何。
“你要知道,妈让你读书,是要你知道什么东西是的,什么人是对的,别听你爸那套理论。”
她一面说一面从皮包里掏出一只口红,反手递到王疏月眼前。
“口红补吗?”
王疏月愣了愣,忙接了过来,还不及翻手机开前置,一只精致的掐丝珐琅镜已经放到了她手上。
“用妈的。”
“故宫上新了?”
“是啊,多好的花样儿。”
“妈眼光最好。”
她笑着一面说着,一面举起镜子,旋出膏体,朝着顶灯的光重新补妆。
贺庞一手撑着沙发,偏头看向她。
温柔的暖光照在她湿润的头发上,晶莹璀璨。她丝毫没有因为身上的狼狈而失礼,一举一动依旧得体,连放下口红后,对着镜子拢乱发的动作是从容的。
他不由笑笑。
垂头,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杯刚放下。就听见前面有人叫他。
“贺教授啊,等久了吧。”
不止是贺庞。王疏月和吴灵也一起抬起头。
王授文上期不接下气地走过来,“月儿这是被雨淋了吧。对不起,爸今天……”
“还说呢!”
吴灵劈头盖脸地打断他,吓得他差点弹开。
“女儿在呢,你能不……”
吴灵压根不想听他说话,“你约的时,自己迟到不说,说好了接女儿的嘛,又把她撇一边。”
“我这不是……”
“是什么。”
“好好,没什么,我错了。”
王疏月插不上话,只能摇了摇头,朝着王授文将才打招呼的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那人已经站了起来,身上那件红蓝相间的毛衣,和整个茶坊的装潢格格不入。
贺教授。
贺庞啊……
果然是背后说不得人,读书会结束后,她和张敏吐槽了一路这人的衣品,没想到出了地铁就遇大雨不说,这会儿还一身狼狈地落在人家眼中。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就是老爸给自己挑的相亲对象。
王疏月越想越局促,也不敢再看他。谁知眼前却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上握着一张灰蓝色的手帕。
“王教授,下次有事来不及接小王老师,可以让我去。”
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不急不徐。听起来甚至很还诚恳。
“哪能哪能,是我没安排好。那个……咱们过去坐。”
“好。”
他应过王授文,又看向王疏月。
“新的,擦擦你的头发。”
王疏月还在发愣,避了眼光一声不吭。
“王疏月。”
了无情绪的一声,却又在她的脑中惊响“轰”的一声,冷不防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了小王老师三场读书分享会。”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这样叫……欸,不对……”
一时之间她也搞不明白她想说什么,手足无措起来。
“擦擦头发吧。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