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李先生这个人,说他性格恶劣吧,还真是挺恶劣的,嘴巴刻薄不说,还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少爷做派,尤其是高中阶段,简直就是中二病晚期。
人家课间顶多吃点小零食什么的,他非要喝咖啡,学校没有咖啡店,他就自己买了一大堆瓶瓶罐罐,一到下课就跟做科学实验一样鼓捣开了,惹得人人侧目。
那段时间我最害怕的事就是他下课泡咖啡,因为这家伙不仅自己要装逼,还总爱带上我,每次泡好了都要问我一句:“要不要尝尝?”
如果说当时班里的同学孤立我是因为我太低调太不起眼,那么大家集体避开李先生的理由就正好相反——这家伙实在太高调了,高调得让人随时想揍他一顿。
正因如此,我们两个同样没朋友的人只能抱团取暖,并且不得不万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那时候我们心里都还有一个求之不得的影子,所以一点也不怕会对对方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偶尔聊聊天,挖苦对方几句,或者一起抄个作业,相约周末一起逛逛超市什么的,这段莫名其妙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就自然而然地迅速升温了。
在我眼里,李先生是个非常幸福的人,开学没多久,我就知道他和班主任是亲戚,不用住在拥挤的男生宿舍,而是和班里几个跟他一样的“关系户”男生一起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没有固定的熄灯时间,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自由又潇洒。
而我呢,只能和班里的女生挤在十二人间的宿舍里,每天为了谁不小心拿错了谁的洗发水这种小事吵来吵去,没有一刻安宁。
虽然身处的环境不同,可我们两个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我们都喜欢黑色,都无辣不欢,都习惯远离人群,都很敏感又刻薄,再比如,我们初中时都学过一段时间的吉他。
学生时代,弹吉他这种特长在校园里是很受欢迎的,可我一直遮遮掩掩,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直到有一天,李先生背着一把吉他走进教室,兴冲冲地敲敲我的桌子:“我新学了首曲子,要不要听听?”
我没说话,他干脆取出吉他坐到我对面,一边调音一边给我介绍:“岸部真明的曲子,一点也不吵,你写东西的时候也可以听。”
我听了几个音节,问:“《流逝的云》吗?”
然后他就一个劲地要我把吉他带过来,跟他“琴瑟和鸣”。
我翻了白眼:“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话是这么说,后来我还是回了趟家,把那把已经落了灰的吉他带到了学校,下午没事的时候就跟他到天台上消磨时间。
或许是风头太过,或许是这种行为打翻了某些女生的醋坛子,没过多久,我的吉他就被人划断了一根弦。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我特别特别难过,躲在宿舍偷偷抹眼泪,李先生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催我下去陪他练琴,我给他发短信说吉他坏了,他回我:别担心,我帮你修。
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短信说在楼下等我,让我带着吉他下去。
当时班里已经有人在传我们的绯闻了,我好面子,不肯下去见他,他就一直打电话,期间还托了好几个同班的女生上来叫我。
我接了电话却不出声,他就在电话里弹那首《流逝的云》,弹了好一会儿,声音突然中断了,我连忙把脸贴近听筒,听见他在那头说:“我的弦也断了,你可以下来了吗?”
我一直都记得,那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李先生抱着吉他独自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样子,那么固执,那么坚定,又那么耀眼,像一樽漂亮的雕塑。
我躲在走廊边悄悄往楼下看,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去,他突然抬起头,笑嘻嘻地朝我招手,把那把同样断了弦的吉他亮给我看,眼睛里盛满了细细碎碎的阳光。
“笨蛋,快下来啊。”他说。
这份诚意太足了,也太特别了,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转身冲回宿舍,抓起我的琴朝楼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