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神仙采访...吗?(1 / 1)
谋杀,嫌疑人跟踪,Kwok Ging。
三个权限词足够邹文在本地公安系统里找到所有的资料。白天那名“保安甲”推他第二次时的力道他就觉得对方完全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的瘦弱,那人看着面生,估计是新调配来州城的。对比起风吹日晒的保安工作,邹文觉得他这只需要迎合客户的工作也不算太差。这几年普通记录跟特殊人物跟踪轮换着做下来,他多少摸清楚了自己和同僚们到底处在什么样的地位。任务都是上头一早定好的,他们按照指示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自会有人来接头。每半个月例行的观察报告定时交,准时出现在与联络人的会议,卧底和其他所有糊口的工作也没太大区别。只是…有时候那位对人极其友善的同事做了饺子送他吃,他只能边欢天喜地地接过来边静悄悄地愧疚。因为他知道,回家后这位同事在官方入档的资料里就又要多上一笔,“表达情感方式笨拙,不断地提供有自己特质的小物件以让对方记住自己”。
这些愧疚的瞬间越来越常在工作时跳进邹文的脑海,他自己知道多是百害而无一益的。“你的记录详细一分,意外伤害就少一分发生的可能。”,他还没跟肖融提过这些感受,但提了的话,肖融大概是会这么回答的。这几次见面肖融越来越一本正经,面试时那一闪而过的笑容邹文也好久没见到过了,连他的黑框眼镜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毕竟州城作为影视制作重区,表面虽然一片锦簇和气,暗地里出的事儿却不算少。药物泛滥,性丑闻,暴行,单邹文跟过的几个案子里,就都有圈中人被步步紧逼得无奈自杀的事件。这些事情一天不减少,肖融就一天要被困在人间观察部升不上去,邹文都替他那一身本领可惜。
邹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看了个案情开头,就直接联想到肖融去的,他只好硬把思绪拉回来。
Kwok Ging, 郭景,三十代男演员,业内出了名的不好对付。其实也不是说他脾气坏摆架子,只是问什么都能给人打太极圆回来,常常几个钟采访下来半句能用的都没有。他这次被卷进的事情倒是离奇,同组的京剧替身在摄像机前唱着唱着,竟然就东跌西撞地冲下了台,话都没留下一句人就没了。目击证人的导演和摄影师都没反应过来,甚至以为是什么艺术家的临场发挥,还是旁边站着的郭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报了警。现在警方的资料里,郭景是重点保护对象,毕竟把替身和真正目标弄混也不是不常见的,而且杀一位知名演员的冲击力可远远大于杀一位没落京剧从业者。
那所以…肖融是觉得郭景才是嫌疑人?
邹文把档案拉到最后也没见着什么可疑的,只好又兜回了肖融身上。还没来得及拿出手机给联络人同志发讯息,公司的邮件倒先跳了出来。“郭景采访大纲—反馈”。邹文都差点忘了他在郭景新戏开机前交的这份大纲,这个节骨眼冒出来,吓了他一跳。
不过说来也不是什么蹊跷事,郭景这部年度大戏出了这种事,他的公关当然第一时间要推一篇把人注意力引开的深度采访。
邹文虽然没能和读书那会儿的幻想一样做个严肃记者,但娱乐记者好歹也占一半。有人间观察的资源撑腰,每次接采访他都砸大把大把的时间进去研究艺人的“行为模式”,又狠狠地磨内容磨格式,久而久之竟也做出了一点小名声。不少艺人在被他采访后都多了一批“采访粉”,说从邹文的稿子里看到了他们“不一样的、最真实的哥哥/姐姐”。邹文有时候在网上查自己的名字,看到那些老土地称呼他为“神仙采访”的粉丝,都不由得觉得好笑。一方面当然是得意,另一方面又深深地怀疑自己笔下的采访的“真实”,毕竟里面到底有多少是他根据那些成年累月的监视给艺人量造的,他自己都不太敢去算。有些艺人甚至会引邹文为知己,说他次次都聊到了点子上,又能制造话题,到州城来会差经纪人来送礼物,还点名要他来采访。这种时候邹文又常常会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愧疚。
不过郭景显然不是这其中的一位。他成名得晚,除了本职以外对其他事情都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邹文入行第一年正逢上他势头大好,跟着前辈采访了他一次,发现这个人说话虽然不是滴水不漏的,但他句句留有余地,即使再心怀恶意的采访者,也不能曲解编排出太多。他当时刚从人间观察部初出茅庐,看东西不深不浅,跟肖融见面时给他报了一段说郭景游刃有余地很。肖融又是一副将笑不笑的样子,让他不用太操心郭景,“他身边有人看着,你想知道进系统查查就好了。”
当天晚上邹文就查了,部里最新的一份报告里写说这人熬太久了,不信眼前这一朝得来的热闹,但又深知这些热闹是他的新资本,所以总小心翼翼藏着,生怕话说得太满,下一秒回到原点会难受。邹文回想和这位跻身一线的演员的见面,怎么也找不出一丝半点报告里说的样子。
但肖融不会出错,系统也不会。所以他这次的采访大纲,全是揣摩着这样的心理列的。他猜想着这些人气名声大概是郭景的踏脚石,他还想往上走的心思不能明说,总归愿意从工作里交代一些。于是邹文顶着东文里上司的将信将疑,给郭景的经纪人送了一个跟拍郭景48小时工作的提案。
邹文自己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但…邮件上赫然写着的,不就是让他后天八点准时去影视城准备48小时跟拍采访事宜吗。
他第一次真正觉得那些报告是在极寒之地放着的,把他人那些自己才知道的心绪都冷冰冰存着,不给他们一丝一毫自我掩埋销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