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贤纳士(上)(2 / 2)
“他那样的出身,二十多年蛰伏积郁,如今得遇明主,难免想要一展宏图令天下侧目嘛。”
“朕都明白,可这马车要都当赛马驾,早晚得是个舆毁人亡。”凌玬摩挲着手指,静静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伯昕,去把舅舅请来,再过几日就是万寿节,就说朕想找娘舅说会儿话。”
穆徴进宫这一路颇有些心潮难平。自己这个皇帝外甥,不比从前凌玧那样打小儿亲近;正位以后,小小的年纪,帝王心术却使得炉火纯青,那心思忽近忽远,连他也捉摸不透。他们虽为舅甥,真正贴心的话却没说过几句,今日却突然传这样一份旨意……
进了无极宫,穆徴正要行大礼,就见凌玬快步奔过来一把搀住他,“没有外人,舅舅不必多礼。论理,这在家里,朕要给舅舅行子侄礼才是呢。”
寒暄几句后,穆徴不由得试探性地开口,“万寿节在即,臣正在加紧筹备陛下的贺礼,陛下可是有什么乐见的物件儿要臣……”
凌玬眼圈一红,从怀中掏出一幅锦缎,那缎子绣着精致内造纹样,样式却已陈旧了,看着颇有些年头。
穆徴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历,疑惑地看向凌玬。凌玬轻抚着锦缎叹道,“这是朕出生时裹身的襁褓,也是母后留给朕唯一的纪念……从前大兄说过,我一出生母后就仙逝了,当时遭逢兵乱,是舅舅保着我们兄弟姊妹逃出长安宫……”
忆起当时的凶险与辛酸,穆徴也不由得落下泪来。凌玬走至穆徴身边促膝跪坐下来,拉着穆徴的手哭道,“这是朕即位后的第一个生辰,而母亲早已天人永隔、大兄也远在他乡,一家子骨肉不能团圆,叫我怎能不伤心,又怎能不请舅舅过来诉一诉衷肠。”
穆徴禁不住抚着他的背流泪道,“陛下切勿伤怀,舅舅永远会像当年那样舍命护着你。”
凌玬将头埋在他怀里,轻轻抽泣道,“我知道,前些日子我不肯娶穆姐姐,一定伤了舅舅的心,是不是?舅舅别生气,小七又不是没心没肺,哪儿能不心疼母后的娘家人?只是舅舅不知道,大兄从前就有意迎娶穆姐姐,可当时父皇指了高家的女儿,逼的大兄在父皇榻前发誓‘穆氏决不出二后’!”
穆徴一惊,不禁脱口道,“竟有此事?”
凌玬撑起身,满脸肃容地指着天道,“神明在上,朕岂敢胡言!况且,父皇因太子妃之事愧对于高家,临终前亦对太尉多加抚恤,我岂能不顾忌着高太尉的心意,而冒大不韪去娶穆氏女?”
几句话撩拨得穆徴一腔幽怨郁闷尽数化作了对高信的仇恨,一时捏了拳暗自切齿。凌玬却不再深言,话头一转道,“舅舅别恼,朕虽碍着情势不能给穆姐姐一个后位,却断然没有不管姐姐终身大事的道理。万寿节到了,彼时朕顺势颁个恩旨,封穆姐姐为乡君,再于世家名门中择个佳婿配与姐姐,舅舅看可好么?”
穆徴再想不到小皇帝能赏下如此贴心惬意的天大恩典,须知自从皇帝当朝拒婚后,他那可怜的侄女儿几乎便成了京都权贵们之间流传的笑柄,家里正愁她的婚事……穆徴心里块垒顿消,不由得感激涕零地避席叩谢道:“陛下天恩,臣……臣……”
凌玬忙扶起他笑道,“这算什么!小七年轻,有时行事未见得能尽数周全,舅舅别看面上,只念我这份心。要有什么惹了舅舅不高兴的莽撞处,回家关起门来,舅舅只管数落小七便是,只求舅舅跟我一条心,万别生分了才好。”
万寿节当日,穆徴的贺礼刚一进上去,恩旨果然就颁了下来,穆氏全家都喜气洋洋。翌日,严崇所拟的求贤令正式下发广布全国,接着又开始大力整顿太学,一时间朝局就像被搅动的春水,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不少权贵家的子弟由于劣迹斑斑被逐出太学,而太学内部上至祭酒下至博士也撤换了一大批。这些日子来,穆府门庭若市,上门来哭诉求情的权贵不计其数,个个叫嚷着请太傅作主罢黜严崇这个搅事精。
然而穆徴一反常态,坚决地同皇帝站在了一条线上。
“照我说,太学确也太不成体统,孩子们在那儿书没念好,倒学了不少坏。你们也别各个如丧考妣的,革了就革了,没见圣上还下了求贤令么?让孩子们揭了求贤令去试试,主上说了,甭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有一技之长,他决不是吝恩的主子。”
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横竖他的几个庸才儿子都已经塞进了无极宫。众人心里暗骂,再转头想去求高信,高信却不知何时便去京郊汤池休沐了。
初时物议如沸,家家户户都一副要作反的架势。可是求贤令下了未多时,被逐出太学的常骅便当真揭了令去御前自荐。
凌玬见了他便忍俊不禁,“常师兄,别来无恙?”
常骅听着声觉得耳熟,乍着胆子悄悄抬起眼,这一见之下几乎魂飞魄散:“陛、陛、陛……”
凌玬大笑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常兄今日还想与朕赌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