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分不清楚的小怪物（1 / 2）

小句芒去找巫族大祭司许久未归，一群人在木屋枯坐，太过乏味。</p>

东甘和十八鱼坐不住地溜出去了两次。待第三次回来时，十八鱼手上多了六条肥鱼。自从离开四象山日及许久没吃过鳙鳙鱼，此时只是见了普通的鱼也已经垂涎三尺，两眼里烤得焦脆鲜香的鱼不停地在上下翻动。</p>

“乖徒儿！好孩子！师父没白疼！”日及一拍大腿当即起身去接鱼，“这鱼可是从木桥下的小河里捉的？”</p>

东甘从十八鱼身后飘出来，浑身湿漉漉，笑哈哈道：“鱼是我抓的，大师父这鱼是煮了好，还是烤了好？”</p>

牛礼也颇有兴致地凑上前翻看六尾肥鱼，“鱼腹太肥，烤了吧，撒些海盐即可。”他话落，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p>

一刻钟后，两个矮几被烛照大手一挥拂去了木屋外的檐廊上。一行人从庄重的木屋内移到了屋外。</p>

月光清明澄澈，哪怕不点灯，坐在院里也可以看出去几里远。木屋所在的古树根植于半山的峭壁上，所以目力所及范围十分开阔，即便已是月上中天。</p>

十八鱼被两个师父指挥的团团转，又是杀鱼清洗，又是搬石头垒砌烤鱼台，一个人忙得跑出两道光影。东甘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小鬼，万物穿身过，只得站在一旁跟着瞎指挥。</p>

不下片刻，六尾肥鱼用新鲜的柳树枝穿好架在了石台上，鱼肚子里塞了满满当当的果子和可以去腥味的树叶。</p>

“徒儿放火！”一切准备就绪，牛礼兴冲冲地搓着手对东甘道。说完才想起来如今自家徒儿是个小鬼，再也不像在四象山中那样，随随便便就能生火、烤肉、烘衣服、甚至烧热水泡脚了。</p>

东甘：“……”能不能尊敬一下没有修为的小鬼？</p>

东甘气哼哼地扭头看向烛照，“借点火？”</p>

“有借应有还。”烛照边说边弹指一打，石台下面的木柴轰地着了起来。</p>

东甘身体一僵，心道，我这张臭嘴！</p>

“请你吃鱼。”东甘蹲在石台前映着火光的小脸转头对烛照笑着。</p>

那是一个天生又鲜活的笑。</p>

烛照被晃了眼，有些发怔。</p>

“在山中，很少见他如此快活。自他展示过会御火的能力，就少有海灵敢靠近他。”大灵主看着石台前哄闹的东甘和十八鱼突然开口道，“他既是大家恐惧的孩子，又是大家好奇的孩子。一个天生的海灵怎么能御火？水火怎能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体内？有人怕他，所以远离他，孤立他；有人想当英雄，故而挑战他、想制服他；伤痛在所难免，有的轻有的重，但不论轻重他都成了别人眼中的小怪物；因为恐惧所以有了驱赶。</p>

他身上蕴藏着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如何掌控、运用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迷茫，但他从未表现过迷茫。很多次，我曾见他将自己投入四象山百丈高的瀑布底下，那里是寒池——他大概想借助池底寒冰冻结自己身体的邪恶能力，或者想让天河水从百丈高落下时浇熄身体里的火灵珠。”</p>

烛照听得眉头紧紧蹙起，手中茶盏由于捏攥力道过大，咔擦一声碎裂，接着忽地化作雾气从他手中消失。</p>

“所以让他暂时离开四象山在六界中游玩一段时日是对的，”牛礼叼着一根草坐回矮几旁也看着东甘和十八鱼边互掐边烤鱼，“他在山里不快乐。”</p>

“他虽身怀异能，但本心仍在，是以并无大碍。在山中，有师父与你我四人护着，定不会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六界之中何等凶险，较之四象山凶险了岂止千百倍！海灵一族因一身纯净卓绝的灵力，在六界中早被当成为天才地宝，人人觊觎。他独自一人闯荡六界，能独活多久？”日及非常不赞同牛礼，“此一行若非万幸，他早葬在幽冥界了。我也是活了十几万岁的海灵，至今还没听过哪个妖魔鬼怪灵物能从幽冥界的炼丹炉里爬出来！他跟我们描述的倒是轻巧，一言以蔽之“幸运”，可那幽冥界和幽冥老祖岂是好惹的！”</p>

“他并非一人闯荡。”烛照道，他听懂了日及语气中的不满和怒气。“天雷阵一事是我大意，以后定不会在发生同样的事。”他说着郑重地看向大灵主。</p>

师徒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重点无非就是东甘如若能重塑魂魄后的去留问题。</p>

“他顽劣调皮、放纵蛮横，甚至养成了有仇必报斤斤计较的小性子，但终究未丧其本心。本心这东西对于海灵来说，是自从开智之初就定了性的——温吞就是温吞，烈性就是烈性，洒脱就是洒脱。其后不论遇上多少事都是改不了的。而东甘，天生性善，即便被污蔑、孤立、驱赶，也不曾放任他操控不了的力量毁掉山中任何一个海灵。”大灵主道，“妖王曾道他是故人转世，请问，东甘的心性可与故人有相似之处？”</p>

闻言，日及和牛礼不禁正襟危坐——他们从未听过妖王竟说过“东甘是故人转世”这件事！师父也从未对他们讲过！即便四象山的山门只对这位神情威严却气质暴戾的男人敞开，他们也不曾多问过什么，只是随着大灵主对此人毕恭毕敬。那时并不是没猜测过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上古的神？因为论地位，如今六界中，能比大灵主还年长且修为高的寥寥无几。也只有上古的神才能与之相较，或另其拿出恭敬的态度。</p>

两人面面相觑正欲开口问个明白时，却被大灵主淡淡扫了一眼，于是只得压下心中万千不解。</p>

心性？烛照默默品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烤鱼台前的那道背影上。</p>

那厢，东甘和十八鱼因为要往鱼上抹哪一种调味料吵了起来，在师父和大灵主面前，一鬼一海灵即便吵到面红耳赤也没敢动手。</p>

烛照看着那样跳脱鲜活的少年——幽荧可曾有过这样的一面？</p>

眼前倏地闪过一帧帧画面——在人界装扮成摊贩子售卖石头化成干粮的幽荧，调皮；与乱石山中的鬼怪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幽荧，古灵精怪；变换体貌混入魔族只为瞅瞅风靡一时的小魔物的幽荧，贪玩；为了维护四凶兽与大妖大打出手的幽荧，蛮横。一个又一个幽荧慢慢重合、慢慢叠加，最后融入进蹲在石台前烤鱼的少年身体里。</p>

一缕淡香轻轻悠悠地划过鼻尖，烛照将淡雅的莲香吸入鼻腔，心神安宁下来，目光也柔和了许多。</p>

“从未变过。”烛照唇角扬起，缓缓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