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8年9月（1 / 2）

父亲的葬礼比预想的还要花时间，原口亮介只能向公司又告了三天假。可能是看到了他的难处，父亲漫才组合的搭档泽村提出留下来，帮他一起处理一些后续事宜，还有一个叫仓持的父亲生前的后辈也愿意留下来帮忙。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不管是整理遗物还是给亲人熟识还礼都特别需要人手，除了厚着脸皮鞠躬感谢，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这种时候，原口亮介心里再次生出了对父亲的怨意。如果原口纯生前能与人为善一点，别那么疏离和冷淡，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如此凄清的下场。

“小亮，你爸还有些遗物留在事务所，我叫那边的同事给你寄回来，地址填这里可以吗？”泽村房间探出脑袋问。

心里想着的是扔了算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泽村走近，拍了拍原口亮介的肩膀：“别那么伤心，你爸爸虽然走了，但你要更好地生活啊。”

“我没有伤心，我母亲死的时候我已经把这辈子的心伤完了。”

泽村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他是年轻人意气用事，嘴上逞强。

“泽村叔叔你可真厉害。”原口亮介狠狠擦着廊下的地板，“和我父亲那样的人竟然能合作几十年，简直无法想象。”

“哈哈，毕竟我可是从高中就认识你爸了。不过我有时候也会想，要不是我性格好，估计也受不了你爸吧。”泽村说着大笑起来，“阿纯这家伙，说是阴暗好呢还是笨拙好呢。

“从学生时代开始他就是那样的人啦，脑子里除了漫才什么都没有。现在想想，原口纯真的是我认识的人里性格始终如一的人了。”

母亲生前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说父亲就是个‘漫才笨蛋’，还说喜欢那样的父亲。原口亮介泄愤似的扔掉了手中的抹布，想，那又怎么样呢。

“父亲大概是被您和母亲宠坏了吧。活了60年仍然丝毫未变的顽固老头，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呢？”

“亮介。”泽村的声音沉了下来，“别这样说他。对你来说他可能是个失败的父亲，对我来说可是挚友和珍贵的搭档啊。”

“对不起。”原口亮介别开了头，胸口闷得难以忍受，目中所及的日式庭院种满了说不出名字的茂盛植物，不同层次的绿交织在一起，如同陌生的死去的父亲一起让自己感到无比窒息。

“我去便利店买包烟。”随便找了个借口，原口亮介起身走了出去。

曾几何时，父亲也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憧憬的人，甚至把“想成为爸爸那样的漫才师”这样愚蠢的话写在小学毕业手册的“梦想”一栏里。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等着父亲的节目，和母亲一起在电视前拍手，喊着：“爸爸真厉害！”“爸爸太有趣了！”“妈妈，我也想和爸爸说漫才，爸爸愿意和我组组合吗？”

“等爸爸晚上回来我们问他好吗？”

“嗯！”

但那个晚上父亲并没有回来，好像是因为临时决定要去福冈演出。而之后也有无数个类似的夜晚，永远也等不到的父亲，永远只能在电视里仰望的父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电视上装傻逗乐的父亲再也不能让自己发笑，只觉得陌生又遥远，甚至逐渐开始变得讽刺，变得不堪入目。工作以后偶尔回老家，看到正襟危坐在庭院里发呆的原口纯甚至会被吓一跳。

“什么啊，你在家啊。”再迟钝的人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和嘲弄。但被冒犯的父亲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连正眼都没给自己，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口亮介想，就算这个人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仍然有种看电视的感觉。

“亮君！”原口亮介回头，看到了小跑而来还没换下丧服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