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杀我(1 / 2)
别墅外的道路上传来刺耳的发动机声,鲜红色的法拉利在暴风雨中带着一段旋风从拐角冲入,激起一层层水花,在即将撞到栅栏的瞬间猛地甩过车身漂移,掉转后堪堪停下来,和边缘的距离完美保持在平行二十厘米。
门打开,年轻的男孩下车,他没有打伞,瓢泼大雨立刻淋湿了身上的衣服。然而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别墅门口,好像根本无视空中的大雨和湿透贴在额前的刘海儿。他抬起头看向上面的窗户,几秒后把嘴里的糖果嚼碎了才走进去。
沈昭澄坐在书房窗前的椅子上,看着男孩从走进门口到走到他面前,身上的水滴到了昂贵的地毯上。他没有说话,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江予眠能活着回来。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房间里弥漫起淡淡的雪茄味道。
“哥哥。”
江予眠在他的书桌上坐下,正面对着他,逆光之下男人的五官在烟雾中有些不真实,在分辨不出神情的状态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然而江予眠却一点也没有被气场搅乱的意思,他伸出手,上身向前倾,手按在了男人的左肩上。
他从沈昭澄的嘴中拿过烟,然后放到自己嘴里,全身上下都带着雨水的冷冽气息。沈昭澄隔着烟雾双眸微眯,并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江予眠仰起头,露出漂亮的下颌线和颈线,他隐约发出一声舒服的气音,微张嘴卷起舌吐出一个个烟圈。
“哥哥……”
他又说了一遍,看向沈昭澄,突然露出小小的笑容。
“你想杀我。为什么啊,哥哥。”
-
两天前。
江眠接受自己死后重生的事实,只花了三分钟的时间。
而从他被组织一起出任务的队友背叛杀害,到发现自己重生在一具完全陌生的身体上,再到现在根据信息确认今天原本这个身体的主人要搬家,拿好行李来到目的地——整个过程只花了四十分钟。
新身体的主人名字叫江予眠,奇妙的是和他上一世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着什么——江予眠站在这栋三层别墅前,花园里的白雏菊在风中浅浅摇曳着。他眯起眼睛,职业习惯性地敏锐观察四周细节,在脑海中深深印刻下来。上一世从小到大长达十多年的杀手经历让他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保持着高度集中精神的冷静,哪怕在被同组织的同伴反水亲手用枪指着太阳穴的瞬间,他的内心也依旧没有任何慌乱。
人固有一死,不是江予眠心理素质有多好,从他十二岁开始拿枪杀人的时候就把这一点记到了骨髓里,随着血液每天在全身流淌,无时无刻警醒着自己。每次出任务都没有抱着还能活下来的心态,幸存之后便花天酒地地挥霍金钱逍遥,反正干他们这一行原本就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而且是连葬礼都没有的孤独离世,不趁着活的时候多多享受才是傻子。
江予眠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扇门,指纹锁、声控锁——目光向下瞥了一眼把手,双重机器锁——抬起眸子看向左上角,隐形摄像头在墙砖中间闪着微弱的红光,几乎用肉眼完全无法察觉。
他收回目光,眼睛里露出一闪而过的疑惑情绪。
他现在是在这个和他同名的新身体生前同母异父的哥哥家。然而在这个身体给他留下的记忆中,并没有交代清楚他哥哥的身份。这个身体的前主人好像十二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中国,两天前刚刚飞回美国,结果立刻就被杀掉了。
身体主人的死因不明,这点也是让他比较奇怪的。江予眠醒来的时候,他并不是躺在病床或血泊中,而是坐在电影院。江予眠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身体上的伤口,但诡异的是这具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不仅没有,而且是标准过着长久以来养尊处优的生活的少爷身体,和前一世江予眠的身体简直天差地别。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呼吸道没有不通顺,身体没有不适,甚至衣衫整洁一丝不乱——那么这位江家的少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由于江少爷今年十八,和前世的江眠同岁,并且一直和家里联系甚少,所以记忆中对江家到底干什么的并没有太多详述,更别提这位哥哥。江予眠在脑海中极速搜索,他现在能能找到的有用信息实在太少,不管怎么样先进去再说。
职业习惯在第一时间敏锐地告诉江予眠他这位“哥哥”……身份很危险。
江予眠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就算带了也没用,他刚才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这道门至少需要其中两个锁同时解才能打开。他也不急,把箱子拖到一边在门廊的台阶上坐下。
活着真好。
他突然在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这是在眼底映出对面浅色花束的时候。江予眠回想起自己的前一世,似乎整整十八年都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下来面对一个安静的花园和安静的几分钟。
他见过比更华丽的花园,在一次去俄罗斯的任务中,杀掉了某位军火贩二当家后临走前满身鲜血地路过他们家庄园门口的花园,大当家在那次逃跑了。四周还响着二当家小女儿的哭喊声,江予眠当时看了一眼花园中精致的喷泉,前所未有地感觉血的味道很恶心。
……他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在过去长达六年的麻木中。
那次他本来想放过那个小女孩一命的,他们的任务中只有射杀大当家和二当家而已。但和他一起来的同伴直接一枪打爆了六岁女孩的头颅,脑浆和血液溅到了喷泉里,把透明的水染红,一点也不漂亮了。
“拉法尔。”江予眠冷冷地看向他的同伴。后者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更没必要装什么同情心,开玩笑——江予眠手上握着的人命足够把这一池子血染红。拉法尔只感觉可笑。所以江予眠转过身往外走,来接他们的直升飞机马上就会到。五分钟后这个豪华的庄园将会被彻底炸毁。
他没有想过在那次之后不久,拉法尔就在下一个任务中反水杀掉了他。
江予眠收回思绪,报仇这种事不急于一时,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以这个身份活下去。其实关于江家,前一世他听说过,是美国最有底蕴的财阀之一。曾经某次任务或许还和江家有过关系,不过他记不清了。江予眠很少会记杀人的经过。
白雏菊的花香仿佛甜美的毒药,他没有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情的时候睡着了。以往他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放松警惕的时刻,明明应该早就该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许因为重生整理繁杂记忆这段过程让他大脑负荷还是过重的原因。
但他知道自己睡着了,临睡前最后清醒的一刻眼前还是在风中晃动的白雏菊,下一秒便是一片黑暗。
在沈昭澄为数不多对江家的记忆中,这个比自己小四岁却如同存在于两个世界的弟弟份量轻到不可思议,换句话来说,哪怕十六岁之前他也对这个和自己命运似乎永远不会相干的人没有印象。
奇妙的是,这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少爷在半个月前同时有两个人在电话中对沈昭澄提到了他。
“我知道了。”他简短地对耳机道,然后摘下来扔到了旁边。
车直接开进后面的车库内,门缓缓上升又下降。沈昭澄转身朝前面的花园走去。
在门廊台阶上头埋在双臂中的少年看上去人畜无害,他身上穿着的外套印着某些只有青春期张扬小孩儿喜欢的图案和字母。软软的头发在风中吹拂起来,沈昭澄垂下眸瞥了一眼旁边的箱子。
这个弟弟沈昭澄没有喜欢,没有讨厌,也没有怜悯——他从来不对两种人产生兴趣,死人和即将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