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既然罚过,这事儿就当过去,你这辈子还得当牛做马报答我,可得活得长久些。”她翘着嘴角,悠哉地背着手往院子里走。
“你身上的慢性毒刚才已经解了,王府那边,以后不用惦记。”
付沉月留在原地出神许久,才恍惚明白了主人话里的意思。
其实他心里清楚,王爷将他送给主人,就是任主人拿他出气的意思,他自己也做好了试药的准备,毕竟一个死士,区区消耗品,哪会有人注意他需要服用什么药物呢?何况这是王府用来控制死士的手段,哪是说解就能解的,只要期限一到,他这个已经离开王府的死士要么受不了剧痛自尽,要么忍上几天,生生痛死。
王府不养废物,死士能活到二十四五的都凤毛麟角,他从小受到的教导就是命令重于生命,此时突然听说有人帮他摆脱了梦魇般的“逍遥”,有人要他得活得长久,一张嘴张了又闭,声音就哽在候口,却涩得连个是也吐不出来。
他尚在莫名的情感里沉浮,目光下意识追着主人移动,忽然见那行至院中的窈窕白影晃了两晃,倒向地面。
主人!
他一惊,腾身化作黑影掠出,在素白衣角碰到地面前将她托住。
付青钰软软倚在沉月臂弯里,脸上血色尽褪,咬牙捂着胸口急喘。
今日几番波折,她心神耗费得有些过,再加上晌午阴雨,养了月余的心病就这么突然发作。
心口疼得厉害,抬眼见沉月眉峰皱起,眼里分明写着关切,她喘了口气指指书房,沉月就会意地抱着她挪进去,按着她的意思,放她坐在桌边木椅上。
付青钰咬着牙从木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封,撕开后仰头将药粉尽数倒进口中,闭目忍了会儿,等胸中闷痛逐渐褪去。
沉月见她脸色缓和下来,却半天不睁眼,不确定地低低唤道:
“…主人?”
“没事了。”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指尖打着圈揉按自己眉心,心口疼劲儿刚过让她有些脱力,先前又被锦衣王爷一通折腾错过了午膳,现在胃里难受,却偏偏不想动弹,只想回房休息。
只是看了看身边立着的人,她觉得自己还得强打精神多嘱咐两句。
“沉月,我这儿没有多余的床铺,你今晚且先铺着被褥在地上将就一下,待明日我再带你进城。”
“主人不必麻烦,属下替主人守夜就好。”
他跟着王爷的时候向来如此,但主人明显不认同。
“又不是荒郊野岭,哪个用你守夜!”
见她瞪着眼,眼里有些疲累,付沉月知趣地闭上嘴,几番犹豫,试探着伸手抱她。
主人没有阻止的意思,他稍松了口气,双臂用力,一路把人抱进卧房,小心放到床上。
他的主人踢了鞋,在被褥里拱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眯着眼睛声音细声细气:
“山下东边有水潭,你这一身臭汗,就去那里打水洗澡。”
“厨房炉柜底下有点心,饿了你就翻出来吃着。”
“书房桌下抽屉里第一行左数第三瓶是红美人的解药,你得吃一粒。”
“铜炉里的药倒干净,我其实不太喜欢那个味道。”
沉月一一应了,替付青钰盖好被子,那一双半睁半闭的眼在他脸上转了转,又含含糊糊加了句:“第二行最右边的药膏你拿去抹,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等她嘟囔一会儿,沉沉睡去,沉月替她掖了掖被角,悄声退出。
他先前被汤药折磨一遭,黑衣早就湿透,那时主人病发,他一急就把自身情况给忘在脑后,现在想起来,带着身臭汗还在主人身边晃荡,若是在王府里,拖下吃顿刑杖都是轻的。
好在主人似乎没有罚他的意思。
沉月按着主人的吩咐下山寻到接着飞瀑的寒潭,杂草掩映间,滩上铺着细碎白石,流瀑如练匹从天而落溅起蒸腾的水雾,阳光落在水面上,醇酒般金波荡漾。
沉月抬眼往瀑布顶端眺望,心里有些感慨。
他上一次不告而别前,曾到这里抓了些鱼留给救命恩人,这是身不由己的王府死士,能为恩人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而这次再来,他已经脱离王府,恩人成了主人,不仅是一命之恩,他的主人解了他身上的逍遥,还关心他该在何处休息,叮嘱他饿了哪里有吃食果腹…
沉月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抬脚迈入潭中。
他借着冷水让自己清醒,驱走心头一点微妙的酸涩。
他是刀,是凶器,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听凭主人命令行事,他怎么敢因为新主待他亲善就忘了本分,怎能…觉得自己算是个人?
沉月迅速打理好自己,爬上岸后运转内力,等轻身回到小院,身上的黑衣就完全干了。
他按着付青钰的话,先去书房倒掉铜炉,又找出红美人的解药服下,等摸出第二行最右的瓷瓶打开,带着些凉意的香气让他停了手。
这味道他以前闻过。
是王爷书房案上用白玉匣子盛放的顶级伤药——回春。
此药据说出自一位神出鬼没的医仙之手,数量极少,千金难求,以王爷的权柄,府里也不过三匣存量。
他想着,手就抖了抖。
这般金贵的药,哪是他一个死士配用的?可主人又确实吩咐…
他纠结半晌,最终伸指沿着瓷瓶颈口抹一圈,擦在额角伤口处就算上药,随后把瓷瓶重新塞好,放回原处。
做完这些,抬头看了眼天色。
此时离傍晚还早,主人大抵不会直接睡到次日,醒来许会想吃东西。
付沉月施展身法,掠出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