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付青钰扶着额头起身,已是第二日午时,她分明记得自己伏桌而眠,醒来却躺在主卧床上。
隐隐听见院子里有鸡叫声,她汲了鞋下地,推开书房的门,衾被与鹤氅已经工工整整叠好置于桌上,呆了呆推门走进院子,就见院子里躺着两只被草绳捆住翅膀和脚的山鸡,再进厨房,被木枝穿过的肥鱼在窗下码了一排,角落大缸里添满了水,充做柴火的枯枝堆了半墙。
山风过堂,人去楼空。
她忽然咂了下嘴,觉得诊费少是少了点,但也算那人尽心尽力,对这个因为一时兴起带回来的麻烦她已经尽职到底,至于他醒后想要去哪干什么,均与她毫无干系。
这点小插曲,没两天就被她忘个干净。
付青钰开始着手治疗自己的病症。
按着记忆,有些草药她库存里还有,而有些,则需去山下的城镇里另行够买。
付青玉一心铺在研习医术上,对生活没什么讲究,而付青钰不同,趁着去县城的功夫不仅买了许多草药医书,还包了蜜饯糖人儿酥饼糕点等吃食,她回到山上,调养自己身体的同时,也按着付青玉的记忆鼓捣些稀奇古怪的药粉,除了每日要捏着鼻子喝一碗苦极的汤药外,日子过得倒是悠闲自在,颇觉惬意。
人间已至四月天,春寒稍却,雨水又充沛起来。
窗柩外绵绵雨丝击绿叶,屋里墨意混着药香,付青钰斜倚桌案,手里翻着书页读得正欢。
医书当然不能让她看得如此乐呵,她看的是城里买来的话本,说那京门公子爱上游舫歌女,恩恩怨怨两厢痴缠。
她看得正入迷,冷不丁听见木门被人敲得哐哐响,顿时不耐地皱起眉头。
这山也不是人迹罕至,山脚下就有村庄,时常有人背着筐篓进山捡柴,大家隐约知道住在山里的姑娘懂些药理,但性子又冷又古怪,少有敢来向她问药。
大下雨天的,什么人会这时候来?
外面拍门拍得急,付青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纸封,自己挑了个瓷瓶倒出药丸吞下,又把纸封撕开,将里面的药粉仔细倒进铜炉点上,这才起身去开门闩。
门外,雨水顺着屋檐滑下形成水幕珠帘,一人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人,三人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为门口的撑着伞,均是黑衣打扮。
见她开门,立在门口的男人护着怀里人便跪了下去,急声恳求:“求姑娘救我家主子一命。”
哦,还真是来求医的。
“是你啊?”
上下看了两眼算认出是谁,付青钰歪着身子往门槛上一靠,并不让他们进屋,把玩着胸前秀发冷眼俯视男人头顶,语气比四月春雨还凉上几分:
“我那时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你该不会以为…我这里是开善堂的?”
她话里含枪夹棒,他身后马上有人无声踏前一步,腰间长剑出鞘半寸,被男人抬臂拦下,仰起头诚恳道:“求姑娘救我主人。在下虽做不得主,但主人醒来,定会酬谢姑娘。”
麻烦。
早知是个麻烦,当初遇见时就该一脚把他踹回潭里,送他归西。
付青钰撇着嘴心里暗叹,见他怀里的男人嘴角已经溢出血来,终还是懒洋洋把门让开,任男人跟着进屋,随手指了指地面:
“放这儿吧。”
五个人里只有病号锦衣玉冠,又被众人小心护着,显然平时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
书房的青石地板又冷又硬,见抱着他的男人有些迟疑,付青钰眼皮一翻,冷冷哼道:“治是不治?不治就滚!”
男人不敢再犹豫,跪坐着小心放人平躺到地上,又恭恭敬敬对付青钰一拜。
她净了手,抓过手腕号脉,一探便知这人毒素已经入了脏腑,再不压制,约么三个时辰就能见着阎王。
拉开抽屉取出软布展开,露出其中裹着的银针,付青钰拈起一根,淡声道:“从现在起,如果有人出声,这人爱谁救谁救。”
叫人扒了病号上衣,银针在火里燎过,她进入工作状态,神情严肃就起来,每一根针都下得极稳,九针落下,用小刀在病号掌心划了个小口,黑色的血就淌了出来,粘稠带着腥臭,付青钰指使人去厨房拿了个盆接着,等流出的血不再发黑,又是几根银针落下,屈指在其中一根银针末端一弹,针尾颤动,躺着的人蓦然抽搐几下,张嘴吐出一口黑血,面孔疼得扭曲狰狞。
几乎同时,冷光一闪,有刀影向她斩来,又在半空锵地一声,被另一把长刀架住。
被她救过的男人架着那刀与同伴对峙,半晌后,挥刀的人皱着眉垂下眼去,收刀归鞘。
付青钰扬眸睨他,再落手故意多用三分力道,屈指一弹,逼得病号痛哼出声,挥刀的人对她怒目而视,但关乎主子性命,到底记着她方才说过的话,没有开口。
付青钰懒得理他,手下动作不停,接着用银针引导毒素的走向。
连吐了四口黑血,病号才止了抽搐瘫软下来,自此脏腑内的毒素全部逼出,只是毒素扎根在体内,要想完全清除,还需药物调理。
付青钰起身去翻抽屉,取出几味药递给刚才动刀的黑衣人,挑眉说了个时间,叫他滚去煎药。
她自己把银针收好擦好,伸了个懒腰对看着她的六只眼睛扬了扬手:“喝了药约么就能醒,我去睡会儿,别忘了提醒你们主子结了我的诊费。”
没人答话,等目送她素白的长衫晃进里屋卧房,其中一人才压着声音开口道:“地戊,这人医术当真比秦太医还高?”
“不知道。”另一人干巴巴地回了:“不过入针稳健,通明药理,天巳刚才确实鲁莽。”
天乙在一旁听着,垂眼倚着墙壁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