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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相近不相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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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们渐渐长大,初中两年过去,足以让他们发生很多改变。

热衷于起哄的男生有的早已埋下头,钻研题目背古文,一本正经地和女生讨论问题,十分认真;有的面对父母的棍棒、老师的淫威依旧梗着脖子,没事时无聊张望,却已掀不起波澜。女孩们的友谊在一次次的考试之后经历着微妙的考验,闹了好,好了又闹。那已放弃升学的,捧着脸在窗外婉转的鸟鸣声中做着王子公主和赚大钱的梦。

初二的期末考,周泽成为了一匹黑马,以班级第三,年级前十的成绩进入初三。他父母哈哈大笑说,肯定是个偶然。但是这以后,周泽的成绩没有掉下去过。

他第一次离夏夏这么近。

而且,他和夏夏同班了。

初三,老师把不愿学且没希望的都放到最后面,不愿学但是有希望的安插在第一二排,成绩最好的安排在教室第三四排的黄金位置。于是周泽和夏夏都坐到了第三排,他们成了准同桌——只隔着一条三十厘米左右的小走廊。

像回到了小学时。比小学还甜美。

夏夏做班长只做了一天,第二天她找老师辞去班长职务。她说怕影响学习。

她依旧是最认真的那一个。她的课堂笔记记得最全、最整齐,被很多人借过去抄。书上的古文她早在暑假已经背熟。她自己做了一个摘录本,还没借给别人看过,里面有很多她摘抄或剪贴的古诗词和美文。她自己买了练习册,额外刷了许多题。她经常很晚睡觉,作业很漂亮。她依然很早就到学校,有时比周泽早一步,有时比他晚一步。她若困了,便在嘴里含一点风油精,然后睁着更大的眼睛听老师上课。

周泽觉得无事可做的时候,就看看她。偷瞄到她在学什么,自己也便有事可做了。

她依旧爱看书。下课时分她常歪着身子,撑着头看一些小说。铃声一响,她便在看着的那页折个印子,把书塞进桌洞。若是副课,她也会偷偷再把书抽出来,摊在大腿上看。若被副课老师点起来,她势必是故作镇定地把书轻轻往里一推,然后一脸自信地“瞎诌八道”,几乎总能蒙混过关。她还和以前一样,读书很好听。老师们喜欢喊她起来朗读,有时她也会读给同桌听。她的声音有种娓娓道来的魔力,读什么都像一首散文诗。

比起读,现在她更愿意把那些书中的故事讲给好友听。放学后,同学们喜欢三五成群,说这说那,迟迟不愿回家。夏夏便会在这时候把她读的故事讲给同伴听。周泽听到过夏夏讲《雷雨》,讲《哈姆雷特》,讲《家》,讲《了不起的盖茨比》……故事有的他看过,但是听夏夏讲却另有一种荡气回肠的味道。有的他没看过,光听她讲就知道会是本好书。一个故事听完像洗了趟热水澡。

但是,其实开学一个月多了,他和夏夏却从没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各自有讨论问题的伙伴,两人的桌子上,都架着高高的书。午睡时,两个人相背趴在桌上,偶尔周泽转向她,只看到长长的马尾从课桌上垂下,阳光中发丝闪着光。

少年时代的爱是水中一枝静默的莲。

生活依然如此。以早晨的等待开始,以散学后那马尾跃动的背影结束,中间是无穷无尽、顾不上东想西想的默写、测验和考试以及忙里偷闲的读书和看她读书。放弃的人,越来越不抱希望,坚持的人,牙关咬得越来越紧。周泽却稀里糊涂地觉得这种生活很美好。考试带来的紧张和压力,像一剂调味,把日子从一滩捞不起来的芝麻糊变成了Q弹粘牙的多味果糖,有嚼劲。

期中考前的一个课间,后排发呆的孩子枕着秋日的暖阳、把书盖在脸上做纷纷扬扬的幻梦,前排的学生叽里呱啦地背书,为即将到来的语文考试做准备,像有奔流不息的能量。周泽后面的男孩戳了戳他的背脊,问他“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后面怎么背。

诗是柳宗元的《渔翁》,他只是在《语文读本》上读过,不曾背诵,因此说:“这么偏,应该不会考到吧。”

“万一呢,考到你怎么谢我,哈?——是不是……‘闲云潭影日悠悠’啊?”

“不可能,你说的那是王勃的诗,大约是‘舟行……舟行无际……心自足’?”这句诗是他信口胡编的。

“‘岩上无心云相逐’。”夏夏的声音。

夏夏接了他们的话。后桌的伙伴没有听清,又“啊?”了一声。周泽只觉有点措手不及,不知该说什么。

夏夏以为他们没听懂,愣了一下,扯下半张草稿纸,写起来——“岩上无心云相逐”。

她把写好的纸递到周泽的桌上,说:“我特别喜欢的一句诗。”

周泽拿着那张边缘可见化学方程式和“sin”、“cos”的草稿纸,和后桌一起看了下,然后默默摊平、折好,放口袋中。

晚上,把它夹书中,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看。看字,字如其人,字历历可见,人却缥缈如流云。高高秋月下,一个未眠人。

两年的沉默像是话语的冬眠,解了冻,便流动起来。周泽和夏夏从此开始讲话了。静默,属于秋月下的小桥和溪河。

日子是数着月亮过的。月亮圆了缺,缺了又圆,人们合了分,分了又合。年少的人也因为每周的座位流动而品尝着分分合合带来的忧愁和“无所希求迷蒙的喜乐”。

单周的时候,隔着一个三十厘米不到的走廊,可以大大方方地听夏夏读书、讲故事;像所有的学习伙伴那样,可以凑过去看她设的方程式,给她讲自己怎么作的辅助线,虽然凑过去之前总要有一番心理准备的;而她靠过来看他演算最后那道大题时,他会精神一振,带着不可言说的兴奋和紧张,有时身上、心上都沁出了汗;他可以参与到夏夏他们的话题之中,偶尔说的两句俏皮话,能把她逗笑。

双周的时候,他与她隔一个教室,一个靠着南门,一个挨着北窗。没有特别的说话的理由,自然就陌生起来。不过,这种陌生因带着上周那心照不宣的熟悉感,所以似有故意为之的意味,因而别有一番滋味。撒在周泽心上,为他小小的相思增添了一缕怨和惑。

因为不敢一直看向她的方向,所以就看窗户。她的影子远远地映在自己手边的窗户上,教室后面的风景也照在窗户上,做了她的背景,两相映衬,十分美丽。教室后头是一条小河,河上烟霭蒸腾,对岸一片湿地,湿地上白鹭十来只,时翔时集。她对于他就像这白鹭似的,翔时生动活泼,集时沉静如画,可动静悲喜都笼在茫茫一片的烟霭之中,看不真切。

单周的一天放学后,夏夏他们在出黑板报。初三的第三期黑板报,学校给的主题是:爱上思考。

夏夏写得一手好字,每个月的黑板报她都负责写字。出黑板报的那几天他们总是特别忙的,临交差的前一晚必然要赶工到天很黑才能回家。这次怕也不能例外。

她摘抄了王小波的《工作与人生》和《思维的乐趣》中的部分段落。小波的书,夏夏爸爸的书橱里基本都有。小学时夏夏曾把《绿毛水怪》带到班级看,周泽也传阅过。前段时间夏夏刚看完了《黄金时代》,似懂非懂的,只觉得语言好,虽然写得搞笑,但男女主角像两个被抛弃的人,让人心生戚戚,竟不那么想笑。

最近夏夏翻出了小波的杂文集在读,它们与她之前所读的散文很不一样,她心里喜欢这种真性情的语言,而且它说的都是她先前从未想过的,像个别有洞天的新世界。

每期的板报都有一栏“作家卡片”介绍作者生平。这期王小波顺理成章成为了被介绍的作家。

“周泽,《……特立独行的猪》在你那里吗?你帮我看看上面有没有作者简介。”夏夏边说着边向周泽走来,沾着粉笔灰的手五颜六色。

周泽从面前那一堆习题册里面抽出《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他刚借过来,打算晚上睡前翻一翻。

“我抄完简介就给你,一会儿就好。”夏夏说着便弯腰用胳膊肘来夹书,“哎,可不可以帮我翻到简介?”

“谢谢!”她背过手拢发斜眼一笑,十分美丽。窗外淡淡暮色中,风吹树动,惊起一滩白鹭。

……

教室后面忽然有点喧闹。回头,只见黑板报上“作家卡片”栏写了几个字,写字的人却不见了。原来是几个女孩将她围住了,而她“呜呜呜”地伏在一个女孩的肩头哭着。不知道夏夏为何哭泣,周泽的心紧张起来,正想要不要去看看她,夏夏却走了过来,手臂交替忙不迭地擦眼泪,抽噎不止。她一坐到位置,便把头埋到课桌上,女孩们跟过来,围拢住她,慧真抱着她,笑嘻嘻地拍打她肩头。

周泽感到十分奇怪。这时夏夏抬起一副泪脸,哭笑不得、半羞半悲的样子:“我也不想哭嘛,唉……我真的不想……”话没说完,她又抽噎起来,双手抱头埋到桌上。

别的女孩都笑了。

“哎,你也真是的,这有什么好哭的呀……”

“真是好玩呐,你。”

“是啊,是啊,快别哭了……”

夏夏又抬起头,鼻子抽抽搭搭的,两手捧脸,中指擦着依然流淌的泪水:“我也不想嘛,你看他多可怜……唉……”

她使劲吸溜了一下鼻子,哽咽道,“你看……他1988年之后,专门……才专门写作的,”她直起腰,深吸一口气吐出,“可是……1997年就死了,还不到……还不到十年。几句话就是一出悲剧……”

说完她又拍拍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平静。五颜六色的粉笔灰挂在她脸上。

慧真给旁人解释,夏夏就是这样,泪点总与别人不同,这次为王小波的英年早逝伤心已是正常的了,上次听昆曲,人家明明是喜剧,她也哭得一塌糊涂,还有看《悲惨世界》音乐剧视频的那次……

“是因为那种艺术形式嘛……好伟大!有生之年若能去现场看一次《悲惨世界》的音乐剧,我觉得就死而无憾了。”夏夏急着为自己辩护。

“Emotional!You are emotional!”周泽凑到她跟前调侃。却没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逗得她一下子鼻涕都笑出来了。

女孩子们拿书拍他,哄他走,不叫他看夏夏的丑。夏夏也伸腿踢他的凳子,他嗷嗷叫着躲闪不及,十分狼狈的样子。

后来几个女孩回到教室后面继续出黑板报的工作,夏夏趴在位置上发呆。

周泽没了心思学习,她的话、她的模样以及她踢自己时那种亲近的态度都盘旋在他心里。

她比他以为的要脆弱,只一个作家简介就让她哭得不能自已,很不像她平时行事的干脆利落。她又比他以为的要勇敢,大家都怕与别人不同,她哭哭笑笑表露的情感,不能理解的人必然会以为她十分神经不正常。他发现她读的书也与别人不同。初中开始,教室里面最流行的莫过于张小娴、杨红缨、安意如、《那小子真帅》等,女孩们竞相传阅讨论,而她读的却还是“中小学生必读经典名著”中那些不时髦的书。只见她讲故事给同伴听,却很少见她听同伴讲那些流行的爱恨情仇的。她借给同伴的书,大部分总让他们觉得“太枯燥”、还没她讲的有意思,便在几天被翻了几页的情况下走上物归原主的命运。

周泽想到自己。他是很愿意看她看的书的,他觉得好看。而同伴中流行的小书,他其实并不起什么兴趣,但是却不敢流露出这样的想法,往往违背自己的心意,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同伴借来他们传阅的书,看个开头结尾,中间翻一翻,好在他们说话时能参与进话题之中。

此刻,她背对着他,失神地拨弄着一只圆珠笔。

“夏夏,刚才对不起。”

她转过来,看了看他。半边脸隐在臂弯。

“没有对不起的。谢谢你,刚才。”

其实他弄不清为何要和她说对不起,也不觉得自己值得被谢谢,不过这一瞬他觉得他们是朋友。

那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和伙伴们在前头骑车,上坡,晃晃悠悠的,很慢。夏夏和几个女孩在后面推车走着,她在讲《绿毛水怪》的故事。到了小桥桥头,周泽回头望了一眼夏夏,恰好夏夏也从纷纷的落叶中望向了他。两人一笑,似有灵犀。

两周之后,迎来了月考,理化两门试卷很难,夏夏没有考好,落到了班级第九,周泽和慧真都在她前头。

上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通报了每个人的成绩和名次。手边的窗户玻璃上映出的那个人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

下课铃打响了。班主任没有像往常一样散学,而是语气严厉地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字,要他们交一份月考反思,这里面有夏夏。点到夏夏名字时,班主任顺便宣布了声,这期的黑板报全部交给慧真负责,夏夏先不要参与了。她让其他人放学,单独喊了夏夏去讲台前面。

她搂住夏夏的肩膀,俯身和她说话,很语重心长的样子。周泽想待在教室,但是还是被人群裹挟着走了。

周泽心里毛毛躁躁的,滋味难言,开心又难过,像以前每次读到夏夏的作文那样。不过这次开心为自己,难过是为夏夏。终于,他找借口和同伴们脱离开来,离开了同伴,他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做什么,魔怔地围着教学楼转了两圈,想想就又回了教室。

推开教室门,教室里只有夏夏一人。她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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