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1 / 1）

聂蘅上辈子没有去上家塾，聂岳思量着为聂蘅请一名先生，大概的要求是，既要学富五车，又要谈吐风趣，还要不拘泥形式、因材施教。后果便是，聂岳找了月余，依旧没有合适的人选。

聂岳苦着脸，将人名在纸上一个一个划去。“刘先生其人，空有才华，却太过世故；卓先生有才华，不世故，却太死板。不可不可，不可教坏我儿。”

聂薇跟着聂岳选了几日，便没了耐心。照聂岳的选法，怕是皇子帝师也入不了眼的。聂薇安静吃着蜜饯，不知想着什么，倒是聂岳一拍大腿，喜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林逢青林先生啊，二皇子的一身本事可都是林先生教的，倘若他能收下蘅儿这个学生，又哪里愁得蘅儿没出息？”

心中咯噔一下，聂薇对朝局不甚敏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是本能地对这想法有些排斥。“林先生……难道是什么人都收得的吗？”

聂岳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不自然，自顾自道：“那倒不是。只是林先生向来爱惜勤学有才之士，阿蘅又素来不是躲懒之人，爹去引荐几分，希望怎么也大些。”

能不能不要去。这句话在心中徘徊几遍，终是没有说出口。聂薇抿抿唇，甜声道：“爹爹，您什么时候带阿蘅去见先生，薇薇能跟爹爹和弟弟一起去吗？”

聂岳又数了数日子，笑道：“也还真是巧了。几日之后是千秋节，圣上在宫里宴请百官。你们几个孩子便随着你们母亲同去，爹爹散了席便去寻你们，我们同去。”

上辈子千秋节聂薇从未同去过，原因倒也简单得很。还小的时候，赵氏托口聂薇还小，身子不好，又畏畏缩缩，免得惊了宫里的贵人；待到大些了，赵氏又说女孩到了议亲的年纪，没得抛头露面坏了名声。

聂薇以往并想不清楚赵氏的用心险恶。赵氏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想要将你一刀毙命的人，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恒心，钝刀子割肉，以温水煮之，直至让你生不如死。

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小姐，长到十四岁，终于像笼中的雀鸟被放了出来。聂薇至今还记得那个乞巧节，满街的女孩子仿佛都带着春意，纤纤素手抱着精致的盒子，护城河里染满了粉红的莲花灯。

后来便有人在背后推了她，想要将她推进护城河。护城河边熙熙攘攘，亮如白昼，聂薇面色煞白，却觉得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想象中的冰冷并未袭来，一双有力的手握在她的腰间，竟生生将她拉了回来。聂薇怔怔靠在那人劲瘦的胸膛处，浓郁的男性气息却像要将她溺毙。甚至来不及看这人一眼和道一声感谢，聂薇以手遮面，羞愧至极，却是极快的离开了，身后众人仿佛都在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失了名节。

直至回了府邸，聂薇才发现头上的羊脂玉祥云如意簪不见了踪影。赵氏见她回来明显带着些讶异，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如意簪上。聂岳果真大动肝火，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失望。

聂薇仿佛有些麻木般回想这一切。她欠那男子一声谢谢，可是她却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心惊胆战地等了许久，并无人持那如意簪坏聂薇的名声，也无人上门归还，聂岳这才松了口气。

轻笑一声，聂薇拉起聂岳的袖袍，娇声道：“那薇薇不管，爹爹已经答应了，若是母亲不让薇薇去，爹爹就是不讲信用。”

聂岳用手指点着聂薇的小鼻子，瞪着眼睛笑道：“你个小机灵鬼，往年里都沉闷，如今这样子才算很好。放心，你母亲那边交由爹爹来说。”

聂岳本想，往日里聂薇不愿意出门，如今大好的机会，赵氏有什么理由会推拒呢？大抵是孩子心性想得多了些。不想晚膳时赵氏听说了这话，堪堪用了半碗饭，终是吃不下，细声细气对聂岳柔声道：“老爷的一番心意妾身自然是体恤的，只是薇姐儿和蘅哥儿从未出过如此远门、经历如此情景，若是一句话说不好，贵人们怪罪妾身事小，只怕要坏了老爷的事的。”

这话聂岳是一万个不同意的。聂岳心中，自己的女儿自是百好千好，乖巧孝顺又聪明，哪里会得罪什么贵人。这一想竟顿时对聂薇姐弟有了百般怜爱之情，聂岳叹口气，也放下了筷子：“芷姐儿去得，薇薇和阿蘅却去不得？他们哪里是那等不懂分寸的孩子？”

往日里聂岳哪里同她这种语气说过话，赵氏两手用力绞着帕子，又是笑道：“老爷错怪妾身了。是妾身思虑不周，老爷只管放心，妾身自会照顾好薇姐儿和蘅哥儿的。”

聂岳轻“嗯”了一声，也没了用膳的心思，便站起身去了书房。赵氏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冷冷呵了一声。太怪了。自从聂薇摔破了头，醒过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怎地受次伤还能多长几个心眼？

想去是吧？好，让你去。赵氏唤了人：“抱琴。”一个圆脸的丫鬟应声进了门，赵氏低头细细摸着帕子上的绣工，状似不在意道，“绣房新做的那件紫色百蝶穿花裙给薇姑娘送去，薇姐儿衬紫色，必定是好看的。”

抱琴领了命，便去寻那衣裙去了。

长公主之女云丹郡主，自幼喜爱紫色，却偏偏其人生性霸道骄矜，凡是云丹郡主出现的地方，没有人敢同样穿紫色。往日的一次宫宴，一位内臣家眷穿了紫色襦裙，竟生生被剥了衣服扔出了宫门。听说这家眷回去便悬了梁。

赵氏的眉眼低低，又透着和善，嘴角溢出笑意。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