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少年离家走(1 / 2)
许小山曾经是个纨绔子弟,当时他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花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但与此同时,他也好施舍,好行善,每遇到落难的动物或人,总会伸出援手,因而,倒也算得上性格纯良。
综合来讲,便是一个“性格还算良善”的纨绔子弟。
可这在他二十岁后,一切都变了。他的母亲生了一场重病,他的父亲为了治病,四处寻找灵丹妙药,要知道,这灵丹妙药皆是上仙炼造,每一颗都能让常人延绵益寿,鲜能流传于市面,因而奇货可居,价格奇高,许家的家底纵然殷实,短短一年,便也已消耗殆尽。
以至于在许小山二十一岁生辰的这一天,只能与父母蜗居在一个破败的草屋内,炖上一锅田鸡汤,以作庆祝。
田鸡是许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来,刚死不久,因而炖出的这一锅清汤,倒还算得鲜美。
许母半躺在床上,向眼巴巴望着炖锅的许小山招了招手,唤道:“小山,来娘这里,娘跟你说些话。”
许小山垂涎欲滴的神色登时收敛,快步走到许母床前,道:“娘亲,唤孩儿何事?”
许母虚弱道:“小山,你凑近些,让娘看看,你这一年是否长高了许多?”
许小山闻言,再上前一步,许母一看到小山,黯淡双眼登时闪亮起来,她眼中神色初还欢喜,可不多时,便不舍起来。
许母脸一撇,视线便没再落在许小山身上。她望着青石板地,叹了口气,道:“小山,这一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许小山大摇其头,张口欲言,却呆了一呆,只答道:“还好。”
许母见状,不禁垂泪,道:“娘对不起你。”
许小山急忙说道:“娘,你别哭,我这一年没吃多少苦。”
许母破涕为笑,道:“好,好,你这一年没吃多少苦。不过小山,你觉得依如今情况,咱们家还能支撑多久?”
许小山脸色一变,道:“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母轻声道:“娘从未对你提起过,其实娘的娘亲也得了这个病,三十而终,娘本还有一姊妹,同样得了此病,在娘十六岁那年,病发去世,而娘如今凭仙丹相吊,已活到三十七岁,业已知足。”
“您到底想说什么?”许小山心中不安愈发强烈,不禁开口问道。
许母笑了笑,答道:“咱家仅剩钱财,最多支撑我活到来年初春。这多活的半年,于娘无益,倒不如把这钱留给你,让你能在城里置办个小酒楼,余生倒也过得安稳。”
许小山闻言,断然道:“孩儿不同意。”
“我与你娘对此事早已定论,你不必多言,这是家里仅剩钱财,你拿着它。今日你生辰一过,明日……你便进城罢。”
许小山应声转过头去,原来许父已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手里紧握一包鼓鼓的钱袋,双眼通红却严厉地看着他。
许小山盯着许父,一字字道:“孩儿不同意。”
许父不顾,把钱袋递到许小山面前,道:“拿着。”
许小山伸着脖子,道:“孩儿不同意。”
许父的脸色陡然涨红,把钱袋一收,便开始揍起许小山身上,拳拳到肉,边骂道:“你这孩子,忒也自私,竟如此不听话!如此不知好歹!不叫人省心!”
“孩儿不同意。”
话音刚落,许小山顿觉右臂一湿,抬头望去,原来许父已涕泪纵横,甩出的泪水,恰好溅到了他的手臂上。
“孩儿,”许小山深吸了一口气,“不同意。”
许父打在许小山身上的声响愈来愈大,许小山的眉头也皱得愈来愈深,许母见状焦急,竟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竭力朝着许父喊道:“你干什么呢?小山可是我们的孩子,你想打死他不成?”
嘶声入耳,许父才停下手来,望着许小山忍痛的脸,终于重回清明。他颓然坐回椅子,把钱袋放在木桌上,喘着粗气。
“孩儿不同意。”许小山又再重复了一遍。
许父手臂一紧,便又指向了许小山,怒道:“你……”
却是再无下言。
许小山一脸倔强,这次终于没再说话,许母忽然开口道:“小山,你能为你爹想想吗?”
许小山看向许母,眼中透出了些疑惑。
许母续道:“我与你爹早有约定,待把这笔钱留给你后,我们俩便拿着剩下的钱,雇个马夫去远方游走,看名山大川,看世间奇景。我在中途死去,你爹便也可以拿着剩余的钱在当地安家,毕竟到那时他便无累赘,可以再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许母话说到后面,脸色已愈加苍白,许父见状,赶忙接口道:“若小山你不同意,我势必要把余下钱财,尽皆浪费在你娘身上,以换她半年病重光景;待她死后,我已身无分文,又要养活你,既无本金,又无体力,我的出路在哪里?”
许小山不服道:“孩儿已二十一岁,足以养活自己。”
许父道:“那你能养活我吗?养活这个家吗?你能在余下的钱财散尽后,继续挣得银两,去换仙家的灵丹妙药,再令你娘续命吗?”
许小山脸色一白,却仍说道:“只要孩儿想,便能!”
许父摇头道:“凭什么?凭你的诗词歌赋?还是凭你的花鸟美食?你常玩在一起的男女玩伴,在这一年里,不也去的去、散的散了吗?”
许小山道:“孩儿还精通数理之术,可以去大户人家里做个账房先生。”
许父:“咱家本就是大户人家,但在这一年里,为求灵丹妙药,也散尽家财,落得如今田地。你去大户人家做账房先生,便能负担得起仙家丹药了吗?”
许小山无言以对,只伸着脖子,表情仍是倔强。
许父见状,刚平静下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作势欲打,许母这时说道:“小山,那你能否为娘想一想?”
许小山一怔,看向许母,许母脸上毫无血色,额头即便被发髻束着,仍有几根棕黄色的头散落,十分憔悴。
“娘从未对你说过,这一年里,娘其实过得十分痛苦。”许母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