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情(1 / 2)
46
祁声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推开沈知文,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根本不敢去看沈知文的表情,只顾得挣扎着从酒吧里的嘈杂人潮里穿行而过。他不知道沈知文有没有追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离那片乐声轰鸣得让他呼吸难控的地方的。他撑着恍惚的精神状态打了的,下车的时候还差点儿忘记付钱。回到寝室的时候,面色发沉的他自动忽略了另外两个人看向他的有些奇怪的眼神。
他的眼前全是沈知文的影子。
第一次见面时递给他纸巾、对着他笑的沈知文;在宿舍楼下和他告别、同他说了一声“祝你晚安”的沈知文;站在舞台上、只需要几个眼神便可以让他心里骤然发紧的沈知文;和他同撑一把伞、给他披上外套的沈知文。
以及……不到两个小时前,突然倾了一腔情意、吻上他的沈知文。
唇上的热烈和厮磨的触感似乎还存在,他有些发神经似的抬起手抚上了自己被咬得破了皮的唇角,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该奢望的东西,让他浑身一僵。
那钟淮呢?
钟淮在吻上沈知文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那一天他撞见的场景又在他的脑海里由模糊变得清楚明晰,太多的问题纾解不开,如同一团乱麻裹着灰,让他心底一阵大乱,某处蓦地传来的心悸蔓延裹缠着,几乎要勒断他震动的心弦,让他差点儿喘不上气。
他几乎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愤怒,难堪,震惊,不敢置信……他唇角愈发清晰的疼痛只让他觉得身心都被炙烤着,将他的恐惧和焦虑烧成了灰烬,徒留一地混乱的迷惘。
头疼欲裂的感受实在难捱,神经快绷断的祁声怔愣地发了半天呆,才突然猛地拿过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矿泉水。浸凉的液体汹涌地被灌下去,空荡的胃里开始一抽一抽地泛疼,寒意涌上来,却让他越发清晰地感受到撞着他心底的灼热烈火。
韩书宇见祁声一回来便坐着犯癔症,走过去试了试他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又烧了?”
祁声被惊得差点儿跳起来,一晚上都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他有些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避开了韩书宇的关心。郑涛和韩书宇似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祁声没有心思去管,正想起身去洗把脸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却响了。
他是不应该接起沈知文的电话的,平时温和的铃声在此刻也变得尖利刺耳,撞得他心口发疼。祁声呆愣地坐在桌边,一边犹豫一边等着沈知文自己掐断电话,旁边的郑涛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声儿啊,你手机不是响了吗,怎么不接啊。”
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的祁声没来得及回答,对方便已经主动挂断了电话。他准备松一口气时,沈知文似乎对这事儿产生了执著,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他实在是没办法,深吸了口气,接了起来。
“祁声……”
“我睡了。”没等沈知文多说什么,祁声有些慌乱和无措地用一个拙劣的理由挡了回去。
“祁声,”沈知文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让祁声的眼睫一颤,“我在楼下。”
祁声眼圈涨得发疼,却执意似的重复了一遍:“……我睡了。”
“……好,”沈知文的声音沙哑,裹着屋外的冷风,砸在祁声耳畔,让他发冷。“那麻烦睡着的祁声帮我和……还清醒的祁声带个话吧。”
祁声没说话,沈知文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回答,便自顾自地开了口:“……你不用下来找我,我本来也没这个打算,只想问你有没有安全地回到寝室。刚刚……吓到你了,是我的错。”
祁声用尽了力气去捏着手机,指尖发白发颤,钝钝的痛感让他疲惫的神经开始过分紧绷。沈知文似乎笑了笑,继续道:“我好像记得……第一次带你吃饭的时候,我就是在这盏路灯下等你的。”
“你穿着白衬衫朝我跑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怎么知道你们宿舍楼。”他的声音里依旧透着笑意,却淡淡散着微苦,“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吧,我好像就很愿意等着你走到我身边了。”
“——但你这次……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等太久?”
祁声几乎是在沈知文的话音刚落便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他根本想不清楚自己和沈知文的关系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他自以为心底的某一次悸动不过是对那个年轻男人的普通欣赏,也自认为即使风口浪尖的闲话再多,他也不会踏入一个周遭陷落深渊的绝境。即便等哪一天他终于发觉了自己不该有的情意,也只会压藏在无人所知的暗处,遏制生长。
可沈知文最后一句话,几乎像是将他推入了一个尘土喧嚣的断崖之处,质问他的选择。
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不知道。
他并不想让沈知文等,自私地想让两个人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之内,做不咸不淡的朋友和熟人。
可钟淮的事情像一根坚忍不拔的利刺扎根在他和沈知文的关系之间,难受得让他想逃离和躲避,却又想独自走到沈知文的身边,寻求一点亮光和暖意。
隔了快一个小时,心底煎熬的祁声鬼使神差地重新打开了手机,翻到和沈知文的微信聊天。他对着上一条消息已经停留许久的聊天界面,渗出了一手心的汗意,编辑又删除,最后才咬了咬牙,发了一条:“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没有回复。
他心里倏地往下一坠,隔了一会儿,又迟疑地发了一条:“……你回去了吗?”
沈知文依旧没有回复。
祁声有些浑噩地锁了手机扔在一边儿,等了半晌又忍不住把手机拿过来扫了好几眼。他的心底涨着喧嚣的海潮,一声赶着一声席卷到他混乱的跳动上,让他手足无措,无所适从。他在位置上犹豫踌躇了一会儿,竟顾不得宿舍里其他两个人讶异的目光,连外套都没拿,便匆匆跑下了楼。
夜凉风轻,周遭晃过游荡的月光,柔软安静,却浸得人生出细密轻微的寒意。时间太晚,楼下已经没什么人了,落得空荡荡一片,祁声有些狼狈地跑出门口,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却望不到相见的人。
准备关门的宿管阿姨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同学,宿舍要关门了咧,在找啥子哟?”
看上去还不大想放弃的他有些踉跄地一步一步走回来,红着眼眶朝阿姨勉强地笑了一声:“……东西掉了,我来找找。”
阿姨锁上门,絮絮叨叨:“大晚上的找啥玩意儿呀,估计都被人捡走不见了嘞……”
“……是,”祁声怔怔地点了点头,“我应该是找不到了。”
他连自己都未能来得及看清的模糊情意轰然砸在了地上,映在寒凉破落的月光下,已经找不回来了。
47
祁声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早晨将近六点时才勉强瞌上眼眯了一会儿。辅导员要他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办公室,指导学院内的新闻小组做下一期校报和迎新活动的推送。祁声知道他老早就想找自己谈话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推脱,应下来后便撑着身子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儿洗漱完,换了件衣服便出门了。
办公室宽敞整洁,里面都是大学教师常用的基本设备,占不了什么地方,因此看上去干净简单,也不显得狭小。祁声带着电脑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辅导员并不在,只有三个明显比他年纪小的学生抱着本子和电脑,坐在沙发上一脑门的汗,不知道在瞎忙活什么。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姑娘瞧见了他,有点儿小心谨慎地看着他习惯性地坐到沙发对面,在另外两个男孩儿的眼神暗示下才没忍住打了个招呼:“同学你是……”
“你们是新闻小组吧,”祁声打开电脑,神色平静地放在自己的腿上,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女孩儿,以及他们面前的校报,“你们现在写稿子……都要对着往期的校报写吗?”
“啊不不不不是,我们就是第一次写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写……”女孩儿的面色有点僵,“你你你不会是……”
祁声有些无奈:“你们看的那期校报的专栏是我写的。”
三个年轻人微微睁大双眼:“……祁学长?”
“别瞪眼睛了,写吧。”祁声揉了揉额角,“有什么问题就问我,本来就是李老师让我过来看着你们写的……看一两篇学一点技巧就好了,照着写反而更难写。”
女孩儿红着脸应了一声,收好桌上的报纸,便拿过手边的电脑开始写。校报无非是什么领导视察、专家讲座、校园生活和一些人物访谈,出报的时间间隔基本都挺长,因此祁声估计他们也不着急。他把报社编辑交给他的实习任务差不多弄完了,走过去准备看一眼那个女孩儿写得如何,结果对方挺敏感,一见他走到旁边便下意识往下压了压电脑,赔着笑:“学长还是别看了,太差劲儿了。”
“没什么差劲儿的,比我以前好多了,”祁声笑了一声,坐到她身边,“你们起码是李老师今年从大一专门挑的,我当时写的时候被骂了好几天,才糊里糊涂写出第一份新闻稿的。”
女孩儿推了推眼镜,乐呵呵的:“我们还真没看过李老师骂人呢。”
“那改天让他骂你们几句,”祁声勾了勾唇,“有什么需要问吗?”
女孩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大着胆子戳了戳祁声的手臂:“专业问题倒是没有……不过学长,就那个学校论坛上关于你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