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知了不知倦的时节，忽然下起雨，一阵一阵地好似小狗撒尿，毫无预警，淋得人措手不及。
与周遭埋怨骤雨、匆忙躲避的行人截然不同，肖怿脸上的表情活像是放了晴。他摘下头戴耳机，随手抓了抓快长成大弧弯的卷发，轻车熟路钻进一家网咖。
“去不了了，一出门就下。”肖怿愉悦地斟酌字句给肖愉发微信报备，打出来的语气却是惋惜的，末了又添一句“雨停了我再去”。转眼就给家教老师发消息，说下雨了要不改天。
这个网咖虽小，却集了桌游电竞VR体验台球，区域划分得巧妙，明黄灯光再打下来，竟显得堂皇敞亮，完全与黑网吧三字不沾边。不过，和任何黑网吧一样，它对未成年表现出极大的包容。
肖怿时而来这打发屈指可数的空闲时间，和老板也算熟识。
“老板，开台机子。”肖怿扬扬手，径自往电竞区走去，那儿有十来台电脑，相对排成两排。工作日又是大白天，只三三两两人落在椅子上，相互隔得远。
柜台里的老板是个蓄胡子的大叔，他正缩在电脑后面忙着游戏上分，键盘的敲击声中飘来一句浑厚的“哈哈哈哈哈小屁孩又逃课啦”。
“是逃狱。”肖怿头也不回地说道。他放松地陷进靠椅，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顺手将网吧耳机替换成自带耳机，接着掏出手机准备呼朋唤友打游戏。
顶在列表上头一个名为【还有98电 先不聊了】的群，里边儿吵吵嚷嚷不断有消息跳出。
这个群加上肖怿就三个人，另两个人比赛打字速度似的，从快没尾巴的暑假到台风天的假期到开门呐我知道你在补作业到黑森林蛋糕上消失的巧克力碎屑，消息衔着消息，着实热闹得紧。
肖怿扬唇，手指滑动屏幕，点开表情，只几下便锁定需要的表情包，点击发送。
肖：打游戏吗.jpg
可爱多：哇
可爱多：/抱拳/
可爱多：肖怿你nb！！！
然狗狗：上线了老弟
那两人反应很快，不多时游戏里就是在线状态，三人组了队伍，点击匹配。
“肖怿，你这几天不补习么？你姐一走你狂得很呐。”耳机里郑可响亮的声音炸开来，她在吃东西，八成是甜食，不时吧唧嘴，尾音学了七分雪姨的腔调。
“外面下雨，我趁机溜了。”肖怿拨了拨耳机音量，像是在惊险恐怖的鬼屋里乱转，走了岔道反而被安全通道救下来的人，语气里是劫后余生般简单的快乐。他点开地图迅速地标了个点，是热门的降落处，本就是富裕又人多的地方，飞机航线离得近，这把估计是人山人海了。肖怿很满意这航线，他从书包里摸出糖盒扔桌上，做好万全准备后长舒了口气，操纵人物在地上爬行。“终于越狱了。”
肖怿的姐姐肖愉，大学前的暑假抓着肖怿给他补高中课程，肖怿苦不堪言，又是耍赖又是扮乖，最终在肖愉板起脸要拿资料给他大谈未来中败下阵来，提前预习了高二课程，单卷子就做了厚厚一大沓。终于她拖着箱子要去学校报到军训了，没等肖怿放鞭炮庆祝，姐姐就给他安排了家教老师，说是她在本地上大学的高中学霸，补习用的自习室都吩咐妥当了，“拎书包即可学习，她成绩好人又耐心，你不会的好好问她。”
“有一种你做牢十年的感觉。”另一个声音幸灾乐祸道。
“差不多吧。”
“啊，真希望也有人逼迫我没日没夜学习啊，我一定超努力……”
“得劲吹吧你，快开学还没写完暑假作业的人。”郑可毫不留情地回应。
两人就如往常般斗起嘴来。
飞机的轰鸣声笼着肖怿，他打开常备的糖盒捏颗西柚味硬糖扔嘴里，有种圆梦人生的舒爽感。
肖怿含着糖，慢吞吞地插嘴：“初升高也有暑假作业？”
另两人都静了下，接着排山倒海的“渣男！”“真是不孝！”“家门不幸，没你这个儿子！”向肖怿袭来。
肖怿：……想甩三百张骂人表情包。
他寒暑假都被姐姐安排的满满当当，练习精确到每个下午，从没经历没作业的假期，初升高的暑假没作业还是听祁圣说的，两位知情人士完全是无理由逮着机会发癫。
肖怿揉揉额角，他幽深的眼眸直盯着屏幕，屏幕的光描绘他的五官，他五官深邃又恰到好处，明黄灯光中乱而有型的发梢翘得近乎透着淡金，有种别样的异域风情。他没什么表情，深褶眼睑下的眼睛黑白分明，端的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桀骜，周身仿佛萦绕“老子不好惹”的信号，俨然一位逃课上网的不良少年。
谁能想到这位所谓的不良少年正被好友肆意揶揄，他懒得理会，视线在飞机周身转悠，舌头灵巧挑拨硬糖在口中四处游荡。
两个拌嘴的人还不忘对飞机上的人喊一句“有种的机场见”“爸爸在机场杀你个片甲不留”，有来自世界的挑衅回应，这耳机音效很好，隔绝外界声音，肖怿如置身战场，坐直身，准备大杀四方。
跳这样的热门景区，结果显而易见，要么富得流油杀出重围，要么在乱战中化为游客盒子精，而后者的出现，概率上也大一点，更何况是三个瞎聊没正经玩游戏的闲人。
“没捡到枪。”肖怿说。他运气差，赤手空拳被人拿手枪追了半天，终于捡到把大刀，一个拐角被个手无寸铁的兄弟一拳打死。
“这把人也忒多了。”郑可说。
“我好菜。”许超然说。他是个实在人。
除了跳偏远地方还苟活的沉默路人队友，三人先后葬身机场。肖怿盯着屏幕上的黑白画面，叹了口气，接着三个人都笑了。
肖愉的魔鬼训练导致三人快一个月没一起打游戏了，一块儿不要命的感觉真好。
这时，有人拍了拍肖怿肩膀，肖怿侧头，身边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视线从绚丽的游戏界面投回现实，一时有些聚焦不上，等看清是谁，肖怿扬了扬眉毛，缓缓摘下耳机。
肖怿这个走路不看人拽得二五八万的主，自从没刻意去蹲路择珩，就像把路择珩这滴水放入大海一样，再也没见到过他。一个学校一个年级，路择珩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竟然在他眼里消失小半年。
当然，除了有路择珩发言的年级大会。而肖怿的班级站得远，他只时不时看台上一眼，又无所谓地别过脸去。
一段时间未见，路择珩头发有些长了，毛茸茸乖顺地覆在前额。他嘴角弯起一个勾人的弧度，肖怿想到他藏在笑里的一颗小虎牙，像一把尖锐佩剑，只是没见过他挥舞。
“同学，请问这电脑怎么开机？”清澈而通透的声音问道，来人冲肖怿笑了笑，弯腰在桌子底下空空如也的地方摸索，复又抬起身来，言语间中透着些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不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