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1 / 2)
那个叫秋生的警察眉头皱成了一团,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翻涌的云雾来,他上下打量着谌知晏,一双利眼似乎想要剥开他沉静如水的表面,深入观察他的内心。
“老舅你都发话了,我能不尽力吗?我打电话问问吧,他年纪大,福利院应该会考虑问他的意见,而且他们大概还巴不得有人帮他们养孩子,但是这又不叫收养了,户口不迁就不算我们何家的人,将来人家反悔了,法律也不站在我们这边,大舅你就哭去吧!”何秋生说着,揣着手机起身,走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孩子啊,我是真心觉着你好,相信你,你提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了,你以后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爷爷,您放心,我不会的。”谌知晏仍然一脸平静,甚至喊何老爷子叫“爷爷”,何老爷子听了热泪盈眶,握着谌知晏的手喃喃地说:“好孩子啊好孩子……”
桑怡安又是一阵恍惚。谌知晏这样的表情,她从未见过,在她眼里,除了在医院时谌知晏不懂世事还有些清冷,后来与她相熟,一直是腼腆天真的,这样深沉而冷静的他,让她觉得有点害怕。
后来不知道何秋生是怎么处理的,这种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另类收养竟然能够通过审核,这大概就是偏远山区的“好处”吧,权力和金钱总是那么好用。总之没过几天福利院的人就上门领人了,说是孩子办户口期间还是得住在福利院,办好了手续再到何家去,大概得一个多月。
谌知晏自己没什么东西,就他孑然一身,拿着袋子装上桑怡安给他买的换洗衣物,跟着就上了福利院的车。
桑怡安本来在离家不远的地里掰玉米,准备中午煮饭的时候给他尝尝鲜,听到汽车的鸣笛声,才知道分别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她拿着玉米呆愣着不知所措,突然又反应过来,飞快地跑起来,迅速地穿过高高的玉米地,锋利的叶子划破了她的脸,她也毫不在乎,接连从一米多高的地边跳了几下,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出村的路口。桑怡安手里拿着几个刚掰的玉米,头发凌乱,她感到脸上的血流出来了,就随便擦了一下,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
福利院的车渐渐过来了,桑怡安拦在路中央,车停了下来。桑怡安跑到车边,车窗摇下来,露出谌知晏沉静的脸。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在他接受何家的安排后,时常露出来。
桑怡安不知道他是否开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刚开始他还不会普通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桑怡安可以看出其中的警惕和戒备,但现在,他的一个眼神似乎有千万种意思,她一个都不懂。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念他了,想念何家人没出现前那个时时流露出少年人的天真烂漫的他,想念那个容易羞涩容易满足容易被调笑的他,可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一回头,那个人不见了。
桑怡安心思千回百转,却说不出一句话,就那么傻站着,最后终于被司机不耐烦的鸣笛声惊醒,将玉米从车窗口递进去,怯怯地说:“谌哥哥,给你吃。”
他抿着嘴唇,接过去放在膝上,嘴唇似乎蠕动了几下,可桑怡安什么都没听到。他摇上车窗,桑怡安看着漆黑车窗里他的侧影低下头,然后又看着载着他的车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他没有探出头。
就这样轻易离别了,不言一字。
因为谌知晏并不是从李应辉手里被收养的,所以何家人给的报酬也打了个折,只给了五万块,还了吴叔借的钱,剩下的钱也算是很多了。只是这笔钱跟桑怡安没有关系,她甚至再不愿意理睬李应辉父子,家务活也不做了,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过了几天,桑怡安自己联系了在外地打工的姑姑,她们一家人在江城开了个小饭馆,生意还算兴旺,只是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因为当初跟着她出门打工被她管教得太狠了,不愿意跟她联系,她也不愿意听母亲那些听起来几乎是忘恩负义的话,再加上她们一家都在外地扎根了,两家的来往就渐渐淡了。只是逢年过节姑姑还会打电话给她问问她的情况,过年的时候也会给她包很厚的红包,给她买衣服,桑怡安有时候想着姑姑,觉得她比自己的母亲还像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