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是的,你不愿意吗?”
佛经里记载,佛陀在苦修期间,遇七日暴雨。蛇神那迦撑开皮褶,状如巨伞,庇佑佛陀潜心参悟。佛陀是一个充满感恩之心的大智者,他用指按住蛇颈施法降幅,令他成为众蛇之王。后那迦成为了连接神界与人界的桥梁。
但可惜的是他遇到的不是那迦,而是佛经中那代表贪痴嗔之一的蛇。那蛇是嗔,是愤怒,是合悟心中的一把火。
他注定无法参透大乘佛法,贪痴嗔他每样都占,而此刻他恼怒的正是自己。
唯有沉沦,方能解脱。
他一层层褪去李君然的衣服,无端地发着脾气:“你穿这么多干什么?”
“今日挺冷的,你穿的不也挺多?”李君然反问,他的手缠上合悟撑在他上方的小臂上,眼神从下颚的小红痣处掠过,一点一点向上,才蓦然发现此刻合悟的眼里布满红血丝。
“阿然,”合悟伏在李君然身上不住的唤他。李君然早已被合悟弄得浑身燥热,然后合悟他不动了,不动了,不动了……
李君然肚子里已经开始骂爹骂娘,但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好单纯承受着他的重量,手抚摸着他的肩胛,什么也干不了,他的合悟衣衫之下是如此的单薄。
“你平日里有好好吃饭吗?”
合悟的脑袋靠在李君然的颈间,发丝缠绕,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李君然的肌肤上,他的手无意识地绕着李君然的头发:“吃了,倒是你好好睡觉了吗?”
李君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咯咯咯地笑起来:“没有你,我睡不着。”
“我也是。”一人时,浓重的暮色下是铺天盖地的红朝他涌来,或是长蛇缠绕树枝吐着红信子,而后树枝化作他的模样。
“你尽拿这些甜言蜜语哄我。”李君然的脸上却是漾不止的笑意,“我知你是不忍看。可这样的事我们总还要经历许多。”
“我知道,”合悟顿了顿,“你便当我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掩目捕雀……”
“好啦好啦,”李君然抱着他,看向床的吊顶上那俗气的大红布料上绣的配色俗气的交颈鸳鸯,突然觉得这俗气也变得可爱,“我们好像头顶上的那对鸳鸯,交颈而卧。”
“不是鸳鸯。”
“那是什么?”
“鸳鸳。”鸳鸯常成双入对地出现,故常用来喻男女之爱,鸳为雄鸟,鸯为雌鸟。他们之间只能算得上鸳鸳。
李君然怔了一会,便笑得胸膛发颤,将他抱得愈发紧:“一般人也分不清雄雌,保不准真是鸳鸳。”
已是深秋,夜暗得格外早,合悟与李君然离开百花楼。临走前,百花楼的马妈妈特意拿了一件大氅给合悟,怕他受凉。
“这大氅你穿得倒是合适。”李君然摸着合悟脸颊旁的那一圈白色毛领,“只是现在穿委实厚了些。”
“也不知为何对我如此关切?”合悟皱着眉头思索。
“想必是看中了你这张好皮囊。”
合悟朝他翻了个白了几步,李君然掩着笑意就在不远处跟着。
“哎呀呀,没想到堂堂嫡长公主竟然养男人。”转角的阴影中一道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合悟抬头,是一个干瘦的男人,满口黄牙,站在那里不住地抖腿。
他对面的男人露出淫荡的笑容:“不过那男的本来就是个被万人骑的货色,说起来,我还没玩过男人呢。”
“对呀,你是没碰着好时候,那个胖大人认出那个男人的时候冲上去想摸小手,结果”他顿了顿,满脸嘚瑟之情,“公主和她的小男人手还握在一块呢。”
夜色中,两人笑得前俯后仰。李君然来得迟一步,断断续续的言语还是落入他的耳中。
“你没看到公主那张脸,哈哈哈。”
“听说后来还有别的事?”
“是呀,大家都在那里看热闹,然后有个老头,说看见过那个男人半夜运尸体。”
“什么?”闻言,男人大骇。
李君然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合悟:“嗯?虐奴的事我还没派人揭发。”
远处一盏盏灯笼渐次点亮,红黄色的光映在水面上,如细纱逶迤,连那方才离开的百花楼也散着馨黄的光,恍若人间宫殿。靠着墙角的那两人也不知何时离开,合悟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块方巾,想起宸悦被拔下玉簪时的样子,她同李君然有那么几分像。
虐奴、男宠,想必都不是她所惶恐的,她所惶恐的是在心仪的人面前一层层被揭开自己伪装的面孔,他记得宸悦说“你听我说”时看向刘望山那祈求的目光,那目光令他不忍看。
他缓缓转过身子,目光向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穿过站在他对面的李君然的脚下,与他身后的那道影子重叠在一起。他们的目光在朦胧胧的光亮中交错,合悟突然不愿再看,闭上了眼,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李君然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楚:“是我派的人,就是那个捡到断手的农夫。”
他们相隔不到几尺的距离,周围是不断涌动的人流,买花的小姑娘粉雕玉琢,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仰着脸,脆生生的语调:“哥哥,给心爱的人买支花吧。”
李君然接过她手中的一篮花儿,给了她一锭银子,小女孩欢呼雀跃地离去。深秋,哪里还有什么真正的花儿,不过是用彩纸叠的,他提着这满篮红的粉的黄的白的花儿向合悟走去,取了一支拿在另一只手上。
“我说过,唯有两件事情叠在一块,方能掀起惊天骇浪。”合悟的唇一张一合,“我从不是你所知的那样。”
“我失望了。”
虽想到这样的结果,合悟到底意难平,指着他手中的花儿:“连花也有假,更何况人,你看不懂我,我又何尝看得懂你?”百花楼的头牌锦姑娘,鸿胪寺少卿之子方爱温,还有那几名肥头大耳的朝廷命官,这个不足二十的少年究竟何时布下了这样一张密密的大网。
李君然摇了摇头,将花茎对折,别在合悟的衣襟上,粉色的花衬得他人也有了几分红润颜色:“我是失望自己,让你沾染这些事。”
“可我说好了当你的谋臣。”
李君然勾住他的手指,与他并肩而立,桥影如虹,水波如星,明明今夜无月无星,偏偏这一弯河水造了出来,他深深地望向他:“等我做了天子,你再做贤臣也不迟。这些龌龊,我不想让你承受。合悟,你是为民之人,我知晓的。”
也不知是谁放起了花灯,随水而下,撞到岸边,再也动不得,最后渐渐被水淹没,烛火熄灭。
“你并不真正明白我。”合悟看向他,眼底澄澈。
李君然将他的整只手握着,然后才开口:“那我慢慢来,总有真正明白你的那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