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交给旁人不就好了。”他语气中明显地夹杂着不耐烦。
宫人赶忙将金盆递给旁边的一位公公，李君然的步子迈得极快，她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前面的人是宫中位高权重的淑妃娘娘唯一的儿子，也是陛下的第三子，天生乖张，偏偏样貌极好、才思敏捷，深得陛下喜爱，可谓众皇子中盛宠第一人，她可惹不起。
“你叫什么名字？”李君然突然停下步子问她。
“回恪王，奴婢名唤芊芊。”濛濛的月光之下，这芊芊不止清秀，甚至还有几分好看，垂首之际露出一截白嫩的肌肤，羽睫遮住了眼，甚是惹人怜爱。
李君然负过手道：“你抬起头来，本王问你个问题。”
芊芊素净的面孔朝着他，一脸茫然。这恪王神色桀骜却有好像带着几分害羞，这夜还未暗得彻底，她却开始花了眼。
“你如何看待合悟大师？”他侧过身望着九曲玉廊下早已不辨水色的池说道。那游动的暗影是白日里的锦鲤，夜色之下，万物失了颜色，万物也只剩本真。暗夜，自有它的妙处。
“合悟大师佛心圣洁，风姿卓越，非奴婢可随意指摘之人。”芊芊言语谦恭，答得倒也不卑不亢，似有维护合悟之意。
抬起眼梢悄悄打量李君然的神色，他的唇角勾起，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小霸王似乎因着夜色也添了温柔。她听到他低声喃语：“本王也这般觉得。”伴着秋夜的风徐徐传来，没入柔软水波。
芊芊因他缱绻的声音怔住，只见远远的一盏宫灯若夜明珠散着幽光朝他们移来，那人将宫灯略微往上提了提，照亮他有些清瘦阴柔的面庞，一双倒三角的眼带着几分阴鸷。
她有几分害怕，也不知怎么想的，躲入了李君然身后，李君然也不恼，笑声朗朗：“黄公公怎么来了？”
黄培德亦笑着应答，细细的嗓音钻入耳膜：“咱家刚从雅云宫出来，正巧瞧见此处有人影，便过来瞧瞧，不曾想是恪王。”
“雅云宫？”李君然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他一时想不起住的是何人。
“贺嫔娘娘。”芊芊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黄培德接过话茬：“这位姑娘记得没错，正是贺嫔娘娘。”他伸出两指，按在肚脐处，朝李君然抛了眼神，继续说：“昨夜里贺嫔娘娘喜鹊入梦，陛下和娘娘很是欢喜，但此事却无人说。”
李君然不禁哑然失笑：“有劳黄公公了。”
“那咱家就先去复命了。”黄培德朝着天子寝宫走去。
他的父皇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便又有了一个孩子，只可惜贺嫔的兄长是镇远大将军，这个孩子威胁太大，怕是都不如李淑仪的孩子活得久。他的父皇怎这般糊涂，以为瞒得过各宫娘娘吗，谁没安插几个眼线。
“恪王。”芊芊轻声唤道。
他回身望着这个站在他阴影里的女子，沉声问道：“你倒是对各宫清楚。”
“宣平殿不做法事的时候很是清闲，尚宫常常打发我们去往各宫，所以有些了解。”
“这样啊。”李君然笑着问，“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跟出来？”
“奴婢不知。”
“我母妃朝晖宫正好缺人，想让你填上。如今看来你很是聪慧，从今往后你便不用呆在宣平殿了。”
能伺候淑妃娘娘可谓她的福分，姐妹们听到定是艳羡不已，只可惜从今往后很难再见到合悟大师了，不免有些遗憾，这话她自然不会说，连忙谢过李君然。
“既然你对宫里的路很是熟悉，那也不用我带路了。”他取下腰间一块玉佩，“你拿着这玉佩去找我母妃，就说你是我挑来伺候她的。”
芊芊刚接过李君然抛来的玉佩，便看见他走进茫茫夜色中，步子比方才更快更急，正是来时方向。看着手中成色极好的玉佩，她嘀咕真是个怪人。
月上柳梢头，寒风重露湿了帷布，李君然看着树间洒下的点点月光，似一把碎银。他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只是他的合悟，明明是个光头老和尚，都二十又五了，还老给他招惹桃花。还好他一双慧眼，做了那刽子手，及时斩断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线。
就好像今日那个颜色姣好的宫女芊芊，替他端个金盆都偷偷打量了他多少次，那盆中的水波只差掀起惊天骇浪了。为此他都往母妃那里塞了多少个宫女了。李君然不觉在心中咒骂，骂完了又心疼，怪起自己来。
“恪王。”合悟习以为常地看着搬了把木头椅子坐在门外望月亮的李君然。
他欢喜地跳起来，冲着他笑：“你饿了吧。”然后望向他身后的那几个小沙弥：“偏殿里备了素斋，小师傅们吃完再走吧。”
宫里吃食精巧，自是旁处比不上的，小沙弥们也饿了半天，耗费诸多心神，又知合悟为人和善，便未等合悟应下就随着宫人用膳去了。
偌大的宫殿此时只剩下两个人四目相望，合悟的脚下是那一地碎银，李君然的目光由下往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问道：“你饿吗？”
“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他冷静自持。
夜色愈来愈深，衬得月光更为明亮，**的风携着肃杀之气急急而来，雕花户牖砰砰作响。宣平殿内比旁处多了几帘轻纱，逶迤在地，同前朝女皇留下的一般，颇有烟笼寒月夜笼纱之感。
但合悟知道这不是从前的轻纱，因为血溅轻纱，那纱是不能再用的。他的眸子里一点人影，是皇三子李君然，那个人最受宠爱的儿子。
笑容一点点扩大，他看到他眸中的惊艳，还有欲望，他想起他离世的师父，师父曾告诉他，道阻且长，可他似乎找到了捷径。
“可我饿了。”李君然低低地说道，扯住了合悟的袖子，继而握住了他的手腕。
有句话叫做“殊途同归”不是吗？
习习晚风，这一次合悟没有甩开那只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