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大雨从深不见底的夜空无穷无尽般倾泻下来，黝黑的公路笔直延伸至更暗处，两旁的灌木丛如墓碑般阴沉排列开来。宋宇轩站在路旁，仿佛被早已浇透的衬衫黏住而丝毫不得动弹，浑身正小幅颤抖着。他费力睁开双眼，望向道路的尽头，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又或者是正在等待什么。

突然，一个矮小的身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定在前方。闪电横空劈下，宋宇轩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苍白稚嫩却面无表情的脸。大脑腾地爆开，焦急与恐慌瞬间游走全身，四肢却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他开始冲那个身影大喊了起来。

声音明明已经冲破喉咙，张开嘴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像是被囚在某处无人问津的真空，任凭他如何拼尽全力声嘶力竭，都将无济于事。整个人快要被绝望碾得粉碎，呼吸也困难起来，干呛了一口气，开始剧烈地咳嗽。

倏得睁开双眼，没有大雨也没有公路，窗外的天色微亮。但略急促的呼吸和身上一层细密的汗依然让刚才的梦真实可忆。

“滚。”宋宇轩微微张开嘴吐出一个字节，那是刚刚在梦里没喊得出来的。此刻清晰听到自己的声音，神思才渐渐回笼。他已经好多年都没再做过这个梦了，以至于这窒息感竟变得有些陌生。但不知道是因为刻意的逃避还是根本没有直面的承受力，梦依然在此处就戛然而止，后面从他人口中听到的更为血腥残酷的事实，他其实从没梦到过。

伸手捞到遥控器将温度又往下打了两度，躺着却没再睡着，直到天大亮才浑噩爬起来。刚洗漱完之后，宋立峰就打电话过来。宋宇轩盯着屏幕过了几秒才接起：“嗯，爸，怎么了？”

“宇轩啊，你在学校跟家成碰过面了吗？这孩子，到现在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你堂哥。”

“见过了，他适应得挺好。军训也结束了。”

“哦，那就好。这周......你回来吗？你妈去买了好多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宋立峰问得颇为斟酌。

“有个课设赶得挺紧，回不了。”宋宇轩有些冷硬地打断道。

“哦......也行。你卡里我刚打了生活费，想吃什么就自己买，或者让刘姨去那边给你做点？”

“不用了，我得上课去了。”

“嗯那行，你忙。”

“拜拜。”

你妈？谁的妈？宋宇轩听宋立峰提得这么顺溜只觉得有些好笑。宋宇轩13岁那年，宋立峰生了场大病，不知怎么就碍着了命根子，总之医生的意思是不能再生育。那会儿沈萍也才进门一年不到，原本打着生个儿子得份家产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开始整日里哭闹不休。宋立峰也羞于提这事儿，让宋宇轩改口喊她妈才勉强安抚住了人。

开始那两年，宋宇轩并不怎么喊，偶尔几声还是看的宋立峰脸色。后来长大了，宋立峰脸色也不好常摆，不过宋宇轩倒是很给面子的继续喊沈萍妈。其实也不算给谁面子，只不过宋立峰手上的东西，也就是那些称作资本的玩意儿，他还想十拿九稳地接好。关系闹太僵，对谁也没好处，这点识时务的眼力见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宋宇轩自然而然也摸了个七八分透，到底还是宋立峰的儿子。

至于宋宇轩真正的妈，姜丽帆，嫁给宋立峰十五年后无端死在了一场车祸中。作为丈夫，宋立峰不追责不悲痛，三个月后就领了新人回家，颇有些急不可待的意思。要不是宋宇轩还在人世，简直要让人怀疑姜丽帆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如今想起这些旧事，宋宇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难过。那些苦的酸的、咬碎牙都无法咽下去的不甘，终究在经年累月的内部消磨下变得钝化而有些失真。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句酸了吧唧的鼻祖鸡汤，倒也有它几分实证性。

宋宇轩又想起了陆辰，他原本真的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如今仿佛是从记忆淤泥里打捞出的一副旧骸，虽然早就忘记他曾记血肉之躯时的可憎面目，但年久沉积的熟悉臭味依旧惹人嫌恶。看来最好的良药也无法根除顽疾。

宋宇轩捏了捏眉头，太阳穴突突跳着。不知道是因为宋立峰一大早打电话，还是凌晨那个梦，或者是因为重新遇见陆辰，总之心里膈应得很。下午的时候孙俊打电话来说开学这么久了还没见面，晚上聚一聚，宋宇轩本想以明天有课推掉，孙俊又说就在A大校门口那条街新开的酒吧，很近，不耽误事儿。宋宇轩就鬼使神差般应了下来，不仅应了下来，晚上还是第一个到。

在酒吧门口差点又迎面撞上陆辰，他大概过来上班，还颇有服务意识地拉开门让宋宇轩先进。宋宇轩倒也没客气，进去后找了个四人位的桌子坐下了，孙俊和林涵没过多久也一起到了。

孙俊上下左右将周围转了个遍才坐下，啧道：“这风格一般啊，不太喜欢。”

“拉倒吧你，你看什么不一般？”林涵瞥他一眼。

“吴仲海没来？”宋宇轩朝门口多看了两眼，确定没人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