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起风的时候,白明净正在扫庭院里的落叶。
院里的那棵树不知有多少年了,枝叶层层叠叠地遮住了半边天。白明净上山正是在秋天,那时院里地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树下光影明灭,当真是仙境该有的景色。白明净天天用灵丹化水浇灌它,还是没见它生出灵智,如镜派全派都说这棵树倔,是和老燕杠上了。
老燕全名燕圆,是白明净的师父。白明净上秋水山的第一天就告诉白明净,地上的落叶什么时候没了,什么时候再教白明净真功夫。
白明净只能天天扫地,现在再看见满地落叶已不觉得好看,只觉得累人了。
所以在大风吹散能一堆树叶时,白明净丢了君子风度,把扫把往地上重重一摔,蹲下嚎了一嗓子。
嚎完后他再站起来,抬头,发现天空中那些艳丽的晚霞已经被乌云取代。风往西边吹,乌云也是往西边滚动,好像一团沸腾的黑水,又像一群乌鸦,向西边的天空聚集。
白明净下意识地觉得不对。
他跑进北厢房,房里的床榻上卧着一个人,浑身酒气,正是燕圆。地上躺了一只葫芦,里面已经没有酒了,床边有张小木桌,桌上点了一盏灯,灯下放着一块半透明的醒酒石。
白明净打开门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猛地吹起燕圆的头发,发丝飞上半空,又轻飘飘地落下,燕圆脑袋动了动。
“师父!起风了!”
“起风……起风就起风……秋天吹个风有必要告诉我吗?”燕圆翻个身,背对着白明净。
“还有乌云啊师父!您去看看!太不正常了!”
燕圆眼睛睁开眼睛一条缝,他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伸出手指了指那张小木桌。
白明净明白了,取过醒酒石恭恭敬敬地递给燕圆。燕圆手用力一挥:“谁要这个了?去把灯熄了,我要睡觉,这光太刺眼了。”
“可……”
“可什么可?你也睡觉去。”
白明净又把醒酒石放回原处,吹熄了灯,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他回到庭院,远方隐隐传来一声雷。他将扫把捡起放回杂物间,按照师父吩咐的,回自己房间里睡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他听见了雨滴打击树叶的声音。
庭院那棵树的叶子一夜之间落光了。
燕圆正站在屋檐下,透过水流与深褐色枝干的间隙看着阴沉沉的天。他脸上没了昨日的醉意,脚边的水洼里漂浮着一些纸燃烧后剩下的灰烬。
白明净走到他身后,准备行礼。
燕圆抬起手止住他的动作:“三藩叛乱,帝王出逃。小镜子,要变天了。”
白明净安静地听着,等着师父接下来要说的话。
燕圆脚尖轻点那个水洼,从中跃出一条半透明的鱼,碰到他的长褙子的衣摆,又成了一滩水:“去把地窖的灯点亮了,今天为师要教你真本事了。”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
处在大雨中心的京邑的街道成了河道,水面上漂浮着灰白的泡沫,街上没有人。往日那些见不得光的,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现在成了京邑的主人,大摇大摆地,在这个死寂的城市的游荡。
雨停的那天,天都的修士都听见了山门问仙铎的响声,一阵接着一阵,跟催命一样急促。
他们也知道了发生在京邑的事,但对于这些自称出世的人来说,这不过是更换帝王的一个方式,不过是之前发生过的无数次政变的又一个重复,顶多是把山门扯进来了,和自己没关系。
而对于山门弟子,这只是被篡位的帝王用了问仙符,企图向山门寻找庇护。山门是大派,说是全大陆最大门派也不为过,区区一个落魄帝王也还是护得住的。
夏彧也听见问仙铎响了,一开始响的那一阵他心里陡然一慌,之后又恢复平静,好像那是他的错觉,他也就没再去细想。他今天要去丘堂看看有什么委托可以拿,这些委托都是山下凡人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来求修士解决。报酬不算特别丰厚,权当点心钱。
他来到主峰聚峦峰,大殿前的广场上围了一些人,人群中心好像是个小姑娘,他眼睛不好,看得不太清楚。
丘堂没开门,他猜是不是丘胖子去看热闹了,转头往广场走。有人看见他了,应该是喊了一句,刚才还是闹哄哄的人群马上就安静了,他感觉得到,那么多双眼睛,全看着他呢。
看着就看着吧。
他问丘胖子在不在,有人说他跟着掌门去十一山庄了,末了,再补一句:“没有七天应该回不来。”
夏彧又看了一圈人群,抬脚准备走,衣袖却被人拉住了。他低下头,是个小姑娘,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人群中心了。
“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小姑娘只有他一半高,脸上都是灰,手上也是灰,夏彧的白袖子上沾上了一个清晰的灰手印。夏彧扯出自己的袖子:“不可以。我不收徒。”
她嘴一撇,夏彧以为她要哭,不料她直接跪下,行了一个拜师礼。
这是哪里来的小无赖?
夏彧心中烦闷,看都不想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