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2)
“……”
温良久一下就怂了, 脸上满满的写着“我不是我没有啊你怎么瞎说”。但柏里已经别过头不肯再看他, 侧脸绷得很紧, 努力抑制着情绪不想再和他起冲突,“你出去。”
“我是有点生气, 就是看不得你因为他被折腾成这样。”
温良久试探着碰了碰他手,“我现在不能走吧?万一出去以后你背着我偷偷哭怎么办。”
“你不是让我,洗澡吗。”
柏里猛地转头看着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语气急促, 把所有恼火和委屈都丢在他身上, “我听你的不行,不听你的也, 也不行。那我,我……我,我到底该, 该干什么!”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 他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像呜咽的小兽, 在又冷又饿的疲惫中不甘地求助。其中愤怒而绝望的情绪从未见过, 温良久几乎能确信在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十八岁正是年少轻狂无知闯祸的年纪,他却在医院里独自面对那群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人, 那些人居心各异,而其中善意寥寥, 想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该如何从这个还未走出校园的少年人身上获得最大的利益。
无论怎么说都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从离开医院时就开始叠加的担忧和后悔在这一时累积到了顶点。温良久收拢胳膊把他拉进怀里用力抱紧, 好像离得再近一点, 就能把他身上负担的压力抽走一些。
柏里任由他抱着, 抓住他的衣角如同溺水中的浮木,全身力气都松懈下来,喃喃道,“我到底该干什么。”
你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温良久在心里无数次地这样想过。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筑一座城堡,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待在里面就好,所有的烦恼和忧伤都会与你远离。
但他知道,柏里并不需要那样的过度保护。他有自己面对问题的态度,重要的是要相信他能做到,只要在旁边耐心地陪伴等候着,在一切尘埃落定时对他说一句“做得很好”。
除此之外,在他实在扛不住回头寻找心理支撑时,给他一个拥抱。
肩膀的颤抖在怀抱里渐渐平息。许久没出声,温良久怕他直接睡过去太容易着凉,拍拍他的背晃了晃,“好点儿没?”
柏里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先把湿衣服换了,待会儿上床让你抱个够。”
温良久故意拖慢语速,“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得在这儿看着你洗吧。要不然你……”
“我不会哭的。”柏里迅速把他推开,“你先出去。”
温良久嘴角一弯,把后半句补完,“要不然你自己在这儿洗着洗着睡着了怎么办。”
柏里:“……”
温良久抬手捞起洗手台上的小镜子,拿下来往他脸前一摆,“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儿。”
眼底淡淡的阴影不必多说,眼球上红血丝分布密集,很有些骇人。柏里看到自己也是一惊,解释,“熬夜太久,忘摘隐形了。”
温良久:“……”
柏里借着他手里的小镜子把隐形眼镜摘掉,终于心平气和地正经说了需求,“我现在很饿。想吃东西了。”
看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温良久稍微放心了些,“别泡太久,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到客房里的小卫生间简单冲完澡换了身衣服。冰箱里还放着前一天的外卖,他的视线从上面掠过,最终拿出所剩不多的食材来下了碗清清淡淡的挂面。调酱汁,捞在碗里铺了两只荷包蛋,最后撒一小把葱末和香菜碎。
柏里从浴室里出来时正好端上桌,看到热腾腾的面眼睛也亮了一瞬,“好香。”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先凑合凑合。应该还算好吃。”
温良久递筷子和勺子给他,“要喝饮料吗?”
柏里摇摇头,小心地啜了口面汤,“味道很好。”
“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吃,尤其是大晚上从外面儿野完了回家肚子饿,老缠着我妈做。”
温良久坐在对面捧着脸看他,“后来她被我缠得不耐烦了,索性把我教会让我自力更生。”
柏里沉默了片刻,挑起一筷子飘着热气的细面,“我妈妈不会做饭。”
一大颗眼泪吧嗒掉进碗里。
“……”
显然是把天聊死了。
柏里镇定地把面吞下肚子,解释,“烫。”
“……”
温良久配合地点头,“那你也慢点吃,这面能烫很久的。不够烫锅里还有。”
“……”
好烦啊这个人。
柏里“哦”了一声。要吃第二口时,听见房间里有手机铃声响。
他的手机一向只开震动,刚刚回来充电时怕错过医院的电话特意调成了响铃。这会儿一听见就丢下筷子跑过去接。
开头说了句“我是”。柏里拿着手机回到餐桌边坐下,一直在听对面说话。必要时才出声,“那需要我,现在回去吗?”
“暂时不用。如果您和她的请求依旧无法达成一致,最好先不要出现,以防激怒她。”
“但长久拖下去病人的情况并不乐观,希望您能尽快做决定。”
“我知道了。”
撂下手机,柏里捧起碗挡住脸喝汤。
温良久看着难受得想把电话那头的人揪出来揍一顿。
“不是因为他。”
放下碗时,柏里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隔老远先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我妈妈醒了。”
温良久点点头,“她怎么说?”
“柏长遂是自杀。”
柏里尽量客观地向他陈述事实,“吸入量不同,她没能一起死。现在要我给她的,安乐死申请签字。
刚醒来的时候,她甚至要求他也一起加入这场“旅行”。
爸爸先去好玩的地方等我们了。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你不要妈妈了吗?
她甚至都没有出过家门,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
他望着温良久,心里想,她甚至都还没有看过你。
她已经不想留在这世上了。
国内安乐死刚刚合法化,即使真的要实施也必须有和申请人具有法定亲缘关系的签字同意。和柏长遂的亲缘关系也需要再出一份书面鉴定证明,柏里刚刚做了DNA私人鉴定,二十四个小时后才能得出准确结果。也因此有得以喘息的时间回来一趟。
这个国家的律法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告诉所有人,他是这两个人的孩子。居然是因为这个。
温良久顿了一下,消化完扑面而来的信息量,然后才认真问他,“你想现在聊这个事儿吗?”
“……我还没有吃饱。”
柏里看着空掉的碗底,想了想,“等一会儿再聊。”
“好。”
温良久拿起他的碗,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退烧药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去拿两颗吃。”
饭后温良久把厨房收拾干净,回到卧室时看到床上铺满了衣服。
柏里正在把衣柜搬空,见他进来停下解释,“我要自闭一会儿。”
温良久依旧配合地点头。接过他手上的衣服往床上丢,“你请。”
在这种情绪波动的当口,两个人都冷静得诡异。
又诡异的舒适。
温良久抱着电脑靠坐在柜门边,但无心打字。就搁在腿上看了会儿黑屏,突然轻声笑起来,“以后我们就算吵架也会很省心的。”
哪怕自闭也得通知一声。还要选个他能看见的地方闭。
柏里声音闷闷的,从衣柜里传出来,“我们以后,不要吵架。”
狭小的黑暗环境里依旧让人感到安全,但效果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明显了。
柏里发觉自己更愿意听见他说话。
“你睡着了吗?”
“没有。”
“睡着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