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封脉里仓惶的风穿冰冷的刀刃和温热的脖颈间勉强存留的狭窄空隙。
木槿眼中挣扎,将刀刃自千荞上方移开,可千荞已然疯了,她扑上去从木槿手中夺那把刀,不出意外地落了空,长刀又一次高高扬起斩向她,却忽然从一侧扑出来一道染血的身影,将千荞护在了身下。
凡铁锻造的短剑横亘在天魇刃下,只略微阻得一瞬便碎裂成铁片,天魇刃凶狠地斩落,刀身横亘过白初的后背,锋刃没入血肉之中,白初闷哼一声,恍惚觉得夜色正逐渐在他眼中蔓延,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千荞在他耳边哭喊着,想要挣开他,却被他强撑着抱紧了,狠命制住她的挣扎,将她牢牢地掩在身下。
长刀到底是没砍太深。
白初感觉到冰冷的刀刃从血肉中抽离,他终于支持不住地彻底压倒在千荞身上,但仍旧侧过脸去看木槿,费力地说:“够了木槿……停手,你管不住那把刀……够了!”
他耳中嗡鸣着,眼前也近乎全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没说出声,也看不见木槿的反应,只有两只手臂凭着本能,用尽所有力气将千荞紧紧地箍住,一直到失去所有的意识前,他仍在对着千荞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对不起,都是师兄没用,但……
眼中的夜色吞没了他。
魔君……何处……
缥缈的声音离他很远很远,分明是未曾听过的声音,心中却笃定地知晓它属于自己很熟悉的人,以至于一听见便感到安心和愉悦,细细地熨平了胸口翻腾的暴虐。
魔君……獠弈……在何处……
声音唤着陌生的名字,一点点靠近,白初终于睁开眼看去,但周遭全是血色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
浓雾中渐渐渗出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最终清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穿着一袭青色的练武服,俊雅温和的眉眼紧蹙成一团,满脸的痛悔和忧虑,不过他真的好干净,一出现便连周遭的血气都不由自主地淡去了,不敢沾染他。
他站在他面前,启口唤他:“獠弈。”
声音微微颤抖,白初顿觉心口抽疼,他站起身,刀尖自地面上刮过,带起一阵刺耳的声响。长刀举起,抵在对方的心口上,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刺下去,然而那人是个傻子,竟自己向前迈了一步。
可刀尖依旧没有刺进去,因为他不知为何也跟着退后了一步。
“你杀了我。”那人说:“獠弈,你杀了我,便从梦里醒过来。”
他们很长久地僵持着,最终刀放下了,那人神情却是更深的绝望。白初深深地望入他的一双眼睛,清暖如春水融融,却似盛满了一生中所有的悲凉。
“对不起。”他说,声音里深埋着极难察觉的哽咽:“都是我没用,才害得两界战到如此地步,害得你……你落成如今这般……竟为一把刀所控。”
“獠弈,我……”他顿了顿,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似乎是觉得没有必要,又似乎是觉得自己不配,终是叹过一声,淡然笑道:“我已有办法了,定能将你自天魇刃的幻境中救出。”
他看着他,眼神那般无畏:“我不过是暮江小小的乞儿,连你脚下的尘泥也不如,倘若舍我一命便能换你归来,纵然弃我血肉,散我魂灵,亦无不可。”
亦无不可……亦无不可?
他的声音浅淡温和,像是所言之事无关生死,只是在说今夜月色很好一般。
那人说完,细密的长睫落了下去,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向他靠近了一步,修长匀称的手伸过来,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心地覆在了白初的手背上,是人族特有的温度,很暖,然后他握紧了,握得很紧很紧,紧到似乎骨肉交错,揉成一团,他们便真能永不分离一般。
这人一直到最后了,也不过只敢趁着眼前之人神志不清之时,靠着这一点点可怜的接触来实现心中深埋已久的渴求。
那个胆小的,懦弱的,卑微的,永远都不可能被他宣之于口的心意,至死也只得这一丝放纵,但能有这么一点就够了,如此便足以令他心满意足,纵死无憾。
“獠弈,谢谢你,不论当年,还是如今。”
最后的那一点温热也被风卷散,眼前之人已消失不见。
白初茫然地看着,他听见自己的喉间费劲地挤出了两个模糊的字眼,那是从心底生挖出来的,还带着滚烫血气的两个字:“执……衍……”
执衍……
消失了,周围仍旧只有浓厚的血雾,一点点蔓延过来将他彻底吞没,然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一直再没有人来过,自那人走后,他所剩下的便只有无尽的孤独和恨,恨到魂魄无时无刻不被恨意束缚地痛不欲生!
为何?!为何要走?!为何又要离开我?!
你分明!分明爱着我!不是吗?!
所以……所以执衍,就算你都是骗我的也好,都好,求你,再来见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