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冬季近了尾声,新年将近,学堂里放了年假,小安便每日都窝在家里,其他孩子来寻,他也不肯出门,日日伴在白初床前,白初一睁开眼总能看见他托着下巴坐在床头的小板凳上看着自己。
“阿爹,”小安忧虑地看着白初凹陷的脸颊:“阿爹,你什么时候能好?”
白初这一病,病了一整个冬天,几乎没几日有力气走出房门,请郎中来看,也只说是医不得,开了几副解郁清心的药便走了,云秋请了三四位都这般说,便不再费力气请了,她心里清楚,这病在白初心里,他自己不想治,谁都治不好。
小安眼底的忧虑和不安终于触动了白初,他笑着摸摸他说:“早晚会好的,立春过后,阿爹就好了。”
三两句哄好小孩,将人打发出去玩了,白初才将闷在胸腔里的咳嗽一口气放了出来,云秋端着药碗进了门,见他这样,轻声叹了口气,开口时却说:“你别为了哄他高兴就硬撑,身上不舒服养着就好,家里还不缺钱呢。”
白初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在浓重的苦味里微微皱了皱眉:“我看小安这阵子窜了不少个子,看起来总算像个七岁的孩子了。”他将碗递给云秋,温声道:“明日不必煎药了。”
云秋一怔,伸手接过碗来,眼眶已经湿了,应声道:“知道了,明日不煎了。”
人这一辈子几十年,日子有长有短,但都是要过下去的,他毕竟有一个家要扛,不可能真的在床上躺一辈子。
树枝上的积雪消融了些,一片白中杂着几根绿芽,暖春已近,寒冬将过。
祁澋一直在斛山忙着和魔族的战事,入言也一直不肯回长风,始终在他身边陪着。祁澋在幽冥夜里困了四年,回来后又割下一点心尖为白初炼丹,纵然他极力隐瞒,但道身有损毕竟不是平常,难免被一些有心人看出他身上有伤,单最近的这一个月,峋岚宗的柳师妹已经上门来看过他五回了,现下这是第六回。
祁澋不肯露面,狠心将入言舍了出去,堂堂长风掌门,如同祁澋的小书童一般立在门外,一脸客套地跟这位痴心人打太极:“柳师妹,你来真是不巧,我师兄他近日甚是忙碌,一连忙了三四天,方才被我按下睡着了,不知何时才能起。”
柳月又不蠢,一连来了六回,每回都扑空,只能说是人家不愿意见了。看着入言满脸客套的笑,她禁不住有些羞恼,垂眼挡住了泛红的眼睛,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去:“这几日我也曾碰见过祁师兄,同他说过几句话,他脸色不太好,身上似乎有伤,这药是我亲手炼制的,请慕掌门转交给祁师兄。”
入言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眼神冷了几分:“柳师妹费心了,我师兄只是劳累了些,未曾受什么伤。近日魔族攻势甚为凶狠,不少道友都重伤在身,这药师兄收了也是给别人用,依我看大可不必非这一番周折,直接请师妹代为转赠给其他道友吧。”
入言说罢手势一抬,表示要请她出门了,柳月面色白了几分,眼眶更红了,一言不发地将瓷瓶收了回去,人却没什么动作,反而出声问道:“我听闻祁师兄四年未回斛山是到寒荒去寻药了,寒荒虽大,但以祁师兄的本事,就是将里边的药材采个遍也不该用这么长时间,不知祁师兄可是……可是去寻……”
剩下的话她没说尽,但入言已经明白她想问些什么了。祁澋去寻药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算不得什么机密,他名声大,做些什么都有人说个没完,这些人私下里胡诌些什么东西入言不清楚,但如今听柳月问这一句,怕是要被他们歪打正着了。
想到这一节,入言终于沉了脸,本想直接干净利落地赶人走,又担心那些人认准了自己的猜测,越发说个没完,只好冷声答道:“我那逐出门的弟子废了,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我师兄这人,事情想得死,总觉得那逆徒受他庇护,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废了,是他之责,说什么也要去寒荒走一趟,找些药材来看看那逆徒还有没有救,生生为了他耗了四年时间,所幸逆徒已在凡俗成了家,言明不愿再离家修行,师兄才安心留在斛山理事。”
那一张丹方虽然偏门,但峋岚宗向来以炼丹之术闻名,谁知道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丹方里有没有这一张偏门的方子?入言怕被人探知祁澋和白初的关系,更怕被人知晓祁澋道身不全一事,盼着他师兄死的人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人族可不是个个都有君子之风,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听入言说得这般清楚,似乎确实同白初并无多少情分,柳月的脸色好看了些,微微一笑,总算是转身走了。入言疲惫地叹了一声,揉了揉抽疼的眉心,转身回房间,未曾想房门一开,方才被他按下睡了的人此刻正站在门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入言被他吓着了,脚下不慎被门槛一绊,踉跄地迈进了门,想起自己方才和柳月说得那一番话,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祁澋面如金纸,唇色泛白,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他没说不愿再离家修行。”
入言气闷地反驳道:“是你根本没问吧?”
祁澋不幸被他言中,不再说话了。知道白初成了家,有了妻儿,他哪里还问得出口?白初若是愿意,便要抛妻弃子,祁澋不高兴;白初若是不愿,便要亲口拒绝,祁澋更不高兴。这么简单的事,入言自然是想得明白的,所以他不埋怨祁澋不问清楚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