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白初举着苍冥站在客房墙角处,祁澋冷着脸倒了杯茶水,道:“今日进那酒肆之前,你就未曾有过丝毫警觉?”
苍冥非白初之剑,举在手里委实不轻,白初咬牙答道:“并非毫无察觉,实在是店家气势迫人,我是被逼进去的,前辈,我知错了,饶了我吧。”
眼看白初举剑的手已在微微颤抖,额上也满是细汗,祁澋终于将茶杯放回桌上,抬手收回了苍冥。
白初如释重负,靠着墙坐下,小口喘着气。祁澋看着可怜,倒了杯水递过去,白初连忙伸手接过,讨好地冲他一笑。
祁澋瞧他那狼狈样,笑起来贱兮兮的,霎时冷下脸道:“你还笑得出口,方才没站够吗?”
白初急忙敛笑摇头,举着杯子走到桌边坐下,试探道:“之前在酒肆里,我听前辈的话,似乎同那两位是旧识?”
“我同颜澜是挚友,卿狱与我则是因着颜澜的关系才相识的,没什么交情。”祁澋提起茶壶给他添水,接着道:“颜澜本是雍国皇子,雍国国弱,他为了守卫国家,曾上长风求道,可他根骨不佳,又因心怀天下杂念太过,始终未能入门,只在长风修习了几年剑术便下山了。”
“雍国?”白初惊诧道:“雍国三百多年前便已灭国,他既未曾入道,如何能……能活这么久?”
“这便是那间酒肆存在的缘故了。”祁澋瞧着桌上的烛火摇曳,良久未语,白初一点即通,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间酒肆是用来借寿的?”
“是换寿,美酒一壶,换阳寿一月。”祁澋一口饮尽杯中冷茶,道:“颜澜灭国当年便已至大限,我没想到卿狱真能留他如此之久。”
白初不解道:“我在长风的典籍里曾见过借寿的术法,凡人借寿,至多不过三五十年,且必遭天谴,换寿也该与之类似,如何能维系如此之久?”
“借寿一术,借来一日便是一日,且死后魂魄必要在幽冥夜的轮回中受刑偿还,换寿却不一样。”祁澋道:“换寿是卿狱不知从何处挖出来的秘术,比起借寿,这一术法更像是一笔交易,不会招致天谴,可换来的寿数必经天道,即便辛苦借来一月,一经天道折来折去,真落在颜澜身上的,至多也不过一日有余。卿狱开始做这档生意时我便清楚,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愿意换寿之人,此举不过是饮鸩止渴,但我亦不愿见颜澜身死,因此未曾横加阻拦。”
祁澋盯着空杯出神半晌,眉间紧蹙,难得显出些愁绪来:“我本以为卿狱不过是为了能多留颜澜一时,未曾想他的执念如此之深,无人换寿,竟然出手相夺。”
白初悚然一惊,想起了酒馆里风化的那些酒客,想来都应是被卿狱强行夺走寿数之人,夺寿乃是逆天之举,凡夺人寿数者,都将历九天雷罚,形销魄散,永不入轮回。
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人情深至此,愿为眼前一人,甘心舍弃身后的百世轮回,去历这世间最苦的刑罚。
两人一时无言,白初看了一眼祁澋,问道:“方才在酒肆里,那颜澜问我可是故人,我想他是认错人了,前辈既然同他是旧识,是否也曾见过与我容貌相似之人?”
祁澋正抬手添茶,闻言一怔,倒了半晌才发现茶壶空了,他眉间一拧,说:“你于我而言并不眼熟,许是颜澜在雍国的旧识吧。”
“是么?”白初微一挑眉,垂眼笑道:“也对,世间之大,相似之人不知凡几,看来果真是我多心了。”
祁澋没应他的话,起身道:“茶凉了,我去倒壶新的,明早我们便出发去杭城。”
白初点头答应,目送祁澋出了房门,才敛了面上的笑,眼底的怀疑真切了几分。
三更鼓敲过之后,白初还躺在床上看房梁。
深秋之夜,虫鸣声稀落,时有时无地从窗外传来,白初翻过身看向睡在对床的祁澋,却只看得清一个朦胧的轮廓,白初低声道:“师伯,你睡了吗?”
“没有。”祁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你怎么还醒着?”
“我又睡不着了,”白初道:“师伯,你说,颜澜先生是否知晓夺寿一事?”
祁澋沉默了一阵,似乎是翻了个身:“他……应该是没猜准吧。颜澜宁死也不会让卿狱为他夺寿,卿狱定是瞒着他做的这些事,但颜澜资质聪颖,虽然不是修道之人,却精通典籍,换寿的缺陷他是清楚的,多出来的时日他也必定知道是卿狱动了手脚……他应当是太过相信卿狱了,才没能想到夺寿这件事。”
“可我还是不明白,”白初不解道:“人死之后便入轮回,很快又会回到人世,为何要违背天命做这种事,宁愿受天罚也不让他入轮回呢?”
“……一入轮回,前程往事皆化为虚无,就算最终又回到人世,也不过是清清白白的一个陌生人,这样和永诀有什么区别?”祁澋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感情,半晌才道:“你未曾如他那般爱过人,即便前事尽散亦能不作留念,才会不执着于生死。”
白初细想了想,觉得祁澋所言确实有理,便不再追问了。房中久无声响,白初渐渐困顿,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房门被人轻轻敲响。